從小到大,唐徹丢人現眼的模樣真心不少,顧懷年一樣也沒漏下過。他見過他生病,見過他發怒,見過他爲女人買醉,見過他和人打群架被踩在腳底下滿身滿臉都是髒鞋印,見過他流汗流血流鼻涕,惟獨,沒見過他流眼淚。
今兒算是終于見識到了。
一聲不吭地坐在唐徹身邊,顧懷年餘光掃見唐徹一邊抓爆米花一邊往臉上胡亂抹的手,抿抿嘴,隻當他眼睛裏頭進了灰。
而唐徹就也一直不說話,偶爾發出兩聲吸鼻涕的“哧溜”聲,倒莫名的喜感。
直到最後,周圍的人都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唐徹,甚至有人好心地遞來紙巾,盡管他們并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個場面戳到了唐徹的淚點。
顧懷年手裏緊攥着入場券,皺了皺眉,仍舊不爲所動。
明明剛入場的時候還好好的,當時他倆身邊一家長急火火地帶自己男娃沖進洗手間,唐徹還死皮賴臉地跟顧懷年提起多少年前,他們兩個一起午睡結果醒來發現他不僅尿床了還尿了顧懷年一身的事。然後一臉嚴肅地說你知道這是什麽?這是人類最原始的劃分地盤方式,說顧懷年打小就濕身于他而且沾上了他的氣味,他倆這是命中注定的畸戀。
而顧懷年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真心不樂意搭理動物世界看多了連思維也跟着變禽獸了的神經病。
所以這會兒,顧懷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影情節上,故意忽略周圍時不時投過來的怪異視線,反正丢人現眼的是唐徹,不是他。
結果沒過幾分鍾,顧懷年微微側頭,看着身邊一聲接一聲拼命壓抑着咳嗽的唐徹,頓了頓,到底深吸了口氣,語氣平淡地開口:“你哭什麽?”
唐徹擡起臉,在電影屏幕的光線下隻能看見他亮晶晶的眼角,而他就那麽直勾勾地盯了顧懷年好幾秒,帶着濃重的鼻音張口說道:“沒什麽,爆米花太他媽難吃了……”
“……”顧懷年眯了眯眼。
唐徹就一咧嘴,沖顧懷年極輕地笑了一聲。
顧懷年下意識移開視線。
印象裏,唐徹就是一個強大到沒心沒肺的大男人,天大的事砸下來最多也就沉默幾天不笑不鬧,越難受越不讓自己的軟弱情緒洩露分毫。
可剛剛,唐徹沖他輕笑的模樣當真讓顧懷年有一瞬間措手不及,他能清楚地看見從唐徹眼角湧出來的眼淚兒,他不知道唐徹爲什麽會失控到如此地步,他隻是猛地覺得心底有一種被重物敲中的鈍痛,而這種痛,他曾經以爲永遠都不會再出現。
捏緊了手心,聽着耳邊緊接着傳來的幾聲咳嗽,顧懷年用力咬了咬牙,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他忽然害怕了,卻不清楚在怕什麽。
“你幹什麽去?”身後的唐徹追上來,伸手扯住顧懷年。
“滾。”
外面的光線很足,顧懷年盯着唐徹通紅的眼眶,冷冷地開口。
唐徹一愣,随即卻将顧懷年抓得更緊:“我——”
“我他媽讓你滾你聽不見?”
“……”
唐徹的臉色極其狼狽。
顧懷年抽回手,強迫自己直視唐徹的眼睛:“唐徹,我遲早會忘了你。”
這話雖是對着唐徹講的,但顧懷年心裏清楚,他提醒的其實隻有他自己。
而話音剛落,唐徹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顧懷年想要忘了他。
唐徹幾乎條件反射地又一次想起黑鬼差的話——黑鬼差早就把顧懷年今晚要做的事情告訴了他。
所以唐徹才會難過到失控,他心疼顧懷年,卻又沒資格阻止。
而顧懷年竟然真的想要忘了他,他接受不了。
面色緊繃,見唐徹不再說話,顧懷年不願意做多停留,轉身便要離開——
“唔!”
結果一聲悶哼,十分突然地,顧懷年被狠狠推進洗手間的隔闆。
甩上門,這一次,唐徹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幹脆地吻上顧懷年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