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徹放開顧懷年的時候,顧懷年迅速轉過身,極其努力地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睡覺吧。”
“……”眉角微動,唐徹當然知道顧懷年在躲避什麽。
所以神色暗了暗,唐徹有些艱難地開口。
“懷年……我們談談吧。”
顧懷年動作一僵,卻緊接着像沒聽見一樣,摸摸衣服口袋,拿出那張債條。
“怎麽還是——”
“綁架是我做的。”而不等顧懷年說完,隻見唐徹忽然開口。
顧懷年猛地看向他,停頓幾秒,才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綁架是我安排的,”唐徹盯着顧懷年的眼睛,字字清晰,不給對方絲毫喘息的機會,“威脅顧銘取消競标的人,是我。”
“……”
顧懷年愣了。
——他是看了日記,但其實,那本日記裏沒有提及唐徹做的任何事情。
當時的唐徹也不過十九歲,後來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寫在上面,他更沒有做壞事還留痕迹的習慣。
那本日記裏寫的——恰恰相反,不是唐徹做了什麽對不起顧家的事,而是顧銘,如何一步步将唐徹的父母逼上了絕路。
沒錯,顧銘,顧懷年的父親。
唐徹父母是在一場車禍裏去世的,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爲什麽會發生車禍。
毫無疑問,唐徹打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父母去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那個他曾經親昵地喊着“顧叔叔”的人,爲了一己私利而棄多年的朋友不顧,在唐父生意最困難的時候趁虛而入,毫不猶豫奪走了唐父的半生心血。
如今由顧家所掌控的公司,至少有一半的股份原本該屬于唐家。
而當時唐父的公司被顧銘所強行收購,盡管唐家父母一直瞞着唐徹,甚至不告訴他出門去找顧銘的事,但車禍發生之後放在車裏的合同唐徹曾一字不落地看在眼裏,他那時對大人的世界還不是很明白,卻也懂得了一個道理,除了自己,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知道父母的車禍隻是一場意外,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顧銘的步步緊逼,那場意外也根本不會發生。
而生意場上無朋友。他原以爲不過大人們間的玩笑話,卻在十五歲那年,将那句話牢牢記在了心底。
他早晚,要讓顧銘落得更凄涼的下場。
這種憎恨不會因爲顧銘後來的撫養而動搖分毫,他不确定顧銘是真的覺得愧疚還是隻想把他守在身邊以防他知道真相,他也不關心,因爲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原諒他。
而那本日記的最後日期,正是他住進顧家的第一天。
他隻在最後寫了兩個字——活着。
那時他唯一活下去的信念,也隻有對顧銘的恨了。
他恨顧銘,恨顧家的所有人,他的恨越強烈,他僞裝的笑臉就越真實。
所以,當看完日記的時候,可想而知,顧懷年在震驚之餘,簡直沒辦法想象,顧銘的絕情和唐徹的僞裝。
他的家人做了唐徹一輩子不會原諒的事,唐徹恨他的家人。他心疼唐徹,卻也沒辦法責怪自己的家人。
而唐徹對他所有的好,都是僞裝出來的假象,唐徹根本不會真的喜歡上他,唐徹可以喜歡任何人,獨獨不可能喜歡他。
唐徹一直在騙他。
顧懷年甚至想,唐徹和他發生關系的時候,是不是,是不是心底……除了嘲笑和鄙夷,就再沒有其他想法了。
而他自己真夠惡心,也真賤。
賤到盡管事實擺在面前,卻仍舊自欺欺人地決定,他什麽都不知道。隻有不知道,才不會覺得疼。
可惜——
此時此刻,唐徹的話不但将他狠狠扯回現實,更讓他恐懼的,是還有多少欺騙和僞裝要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他的面前。
他承認自己太懦弱,實在不敢繼續聽下去。
于是幾乎是無意識地,顧懷年做出了他一輩子都沒想過的舉動。
“……我就求你這一次。”
屈膝跪下來,顧懷年死死攥着手心,強抑制住發抖的指尖,擡起頭,直視一臉震驚的唐徹。
“剛才的玩笑以後别再開了,我們就這麽一直下去吧,隻要你想,你還可以随時上我。”
話落,顧懷年忍不住輕笑一聲。
他總得做最後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