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那座病院,我還聽我父親說過一件可怕的事……你知道十年前,那座病院爲什麽被突然宣布廢棄嗎?據說是因爲病人造反暴動,他們暴力對抗醫護人員,把床單撕成布條捆住護士的手腳,然後用針管滿滿抽上一管自己的血——帶着麻風杆菌的血,再用它來給護士們做靜脈注射……至于引起病員暴亂的原因……有的人說,是因爲醫院裏有醫生拿病人做活體解剖實驗……”
“活體解剖?”卓娅疑惑了。
“國立醫學院的著名外科教授,格拉祖諾夫,記得嗎……”
“就是那個,叛逃到資本主義西方去的格拉祖諾夫教授?”
“是的,正是他!隻是,他實際上從未叛逃……”
“什麽?”
“從六十年代初起,他就被政府授權允許拿病人來做人體實驗,當然,目的是爲社會主義建設服務,但是他太瘋狂了,他做得太出格了——他在不使用任何麻醉劑的情況下,用手術刀劃開實驗者的腹腔,直接割取他們的肝髒……”
“上帝啊!”
“而且,格拉祖諾夫的實驗對象并非僅限于病人,他有時甚至會把健康的人,比如他的學生,騙進森林裏,捆起來活體解剖……他最喜歡活體割取人的髒器,肝,腎……”
“他爲什麽要割取人的内髒?”
“這個很難說清……有的人說,是因爲他的兒子得了重病,所有的器官衰竭,格拉祖諾夫醫生急切地想給兒子做器官移植手術,他一邊用活人做移植實驗,一邊在尋找合适的器官……還有一種說法,說他曾經受邀去克裏姆林宮給最高領導人治病,在檢查時弄疼了領導人,爲此他被拖到地下室折磨了三天,從此以後,他就瘋了,開始做那些可怕的事情……”
“後來呢?”
“後來,格拉祖諾夫做的越來越過分,死在他手裏的人越來越多,連他的助手們也無法忍受他的殘酷——政府終于決定終止他的實驗,并對他實施秘密逮捕。但是就在準備逮捕他的那一天,傳染病院突然發生騷亂,病人暴動出逃,助理醫師和護士們被打傷,打死,而格拉祖諾夫醫生卻不知所蹤……”
“也就是說,沒有抓到格拉祖諾夫?”
“沒有抓到。病人暴動事件後,醫院就被宣布關閉、廢棄……當然,公衆是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秘密的。”
“那後來說的格拉祖諾夫醫生叛逃又是怎麽回事?”
“格拉祖諾夫失蹤後,莫斯科警察局貼出了通緝令,要求公民協助提供線索,但通緝令裏又不好明說格拉祖諾夫的罪行,因爲在最初,他的活體實驗項目是蘇聯政府支持的,要是說出來不等于承認蘇聯政府草菅人命?于是,政府隻好在協查通告裏給格拉祖諾夫醫生再編一條别的罪狀,當時,最嚴重的罪行就是妄圖叛逃到資本主義西方……通緝令裏說,祖國和人民養育了格拉祖諾夫,可是他卻受到西方資本主義的腐化,想要投奔我們的敵對陣營,一定要在他叛逃出境前抓到他,不然的話,他會洩露國家科學機密,對黨和國家造成的損失将不可估量……但格拉祖諾夫教授終究是沒被找到,他像謎一樣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十年過去了,格拉祖諾夫教授和這座被廢棄的傳染病院一起,被人逐漸淡忘了……”
又一陣夜風吹過。被汗水浸透的後背一陣涼意,卓娅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卓娅,我們不能繼續在這裏聊天了,我們必須馬上啓程,你看,天越來越黑了!”安德烈說。
卓娅擡頭望了一眼天空。不知何時,星光變得更加朦胧黯淡了,濃厚的烏雲遮蔽了天空。
卓娅歎了一口氣,奮力用手支撐着站起了身。
就在她站起身的一刹那,她突然聽見,在她的背後,靜谧的黑暗中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她猛一回頭,看見不遠處的灌木叢猛烈的搖晃起來,從灌木叢裏仿佛鑽出了一道黑影……
“天哪!!安德烈!”卓娅尖叫起來,“有東西!灌木叢裏有東西在動!!”
“什麽東西?在哪裏?”安德烈大喊。
“那裏!!就是那裏!!那叢灌木裏!!”卓娅恐懼得聲音發顫。
安德烈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了,他緊握着手裏的小刀,眼睛死死地盯着灌木叢。
黑暗中,低矮的灌木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安德烈緊張得連氣也不敢喘一聲。
突然,又一陣夜風吹過,在風的吹拂下,灌木叢“窸窸窣窣”晃動起來,就像是黑暗中,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悄悄搖晃着它們……
安德烈垂下了緊握着刀的手:“卓娅,是不是你太緊張,一下子沒看清?灌木叢晃動是因爲起了風……”
“不,安德烈!絕對不是風!我明明看到鑽出來一個黑影!”卓娅大叫。
“什麽樣的黑影?”
“不,安德烈,我說不清,我沒看仔細,它從灌木叢鑽出來,一下子就消失了!”
“卓娅,你聽我說,卓娅,你太緊張了……”
“不,不是!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卓娅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她的聲音在整個黑暗世界裏回蕩。
“快閉嘴!卓娅,你瘋了嗎?你想把‘獅面人’引來嗎?”安德烈低聲急促的呵斥道。
卓娅猛地止住了聲——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爲是多麽的危險!
漆黑的夜空下恢複了甯靜。
死一般的甯靜。一絲風也沒有。
安德烈突然感覺到了不正常——這是一種第六感,是人身體裏對危險逼近的一種本能的恐懼!他仿佛聽見,這死一般寂靜的黑暗中,真的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朝他們悄悄逼近……
“安德烈,你……”
卓娅剛想對安德烈說些什麽,安德烈突然對她做了一個收聲的手勢:“噓,别說話!”
安德烈閉上了眼睛,仔細聽着黑暗世界裏的一切聲音。
“卓娅,你仔細聽!”
“咔嚓”……“咔嚓”……
這是什麽聲音?是枯枝敗葉的碎裂……秋天,金色的枯葉像萬千金色蝴蝶,從高大的樹冠上紛紛揚揚飄落,它們落到灌木叢裏,落到林間的空地上,覆蓋了無數腐敗的屍體和風化了的白骨……這黑暗中幽靈一般的“咔嚓”脆響,是枯葉碎裂的脆響,而之所以它們會碎裂,是因爲……它們承受了腳底的重壓!
“卓娅,我聽見枯葉被踩碎的聲響了——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向我們這邊走來!”安德烈緊張地說。
“那……天哪!那我們怎麽辦?”卓娅尖叫。
“噓!”安德烈趕緊把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卓娅不要出聲。他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地聽。
是的!确實是腳步聲!是腳踩在枯葉上,枯葉碎裂的聲響!這聲音由遠及近,節奏也越來越快——是的,它加快了速度,朝這邊沖過來了!
“卓娅,快,我們快走!它朝我們沖過來了!”安德烈突然翻身而起,對卓娅大喊。
“誰?誰朝我們沖過來了?”卓娅害怕地大喊。
“不知道,無論如何,我們快離開這個地方!”安德烈一邊說着,一邊一把把卓娅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們往哪裏走,安德烈?”
“往西邊走,穿過河灘,去墓地!”
“可是……”
“沒時間了,快!”
安德烈扔下了沉重的雙肩包,一手握着刀,一手拉起卓娅就朝河灘方向奔去。但兩人剛沒跑出去幾步,卓娅突然腳下一絆,“嘭”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哎呀,疼!”卓娅一聲慘叫。
“來,卓娅,快起來,我背你走!”
安德烈彎下腰,想要背卓娅起來。但卓娅一個勁兒擺着手,一邊流着淚一邊痛苦地叫喊着:“不,不要……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