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悔?”宋钰錯愕地喚我名字,并俯身來扶我。可我卻全身無力,他扶了我幾下都沒拉得起來,最後是...他将我給橫抱了起來。
剛邁出一步,丁小蝶就在那角落嘶吼:“你還沒說你到底是誰?”随着她嘶啞的嗓音而來的還有金屬撞擊聲,我回過頭循目而望,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她的腳被鐵鏈鎖在那。
移轉目光到宋钰臉上,見他就像沒聽到一般,一臉平靜地抱着我走出了那處。我有些心神恍惚,以至于人被放下時還在發愣,是他喚了兩聲後才聽到。
“無悔,你不可再妄動真氣了。不想再看到你沒有生氣地倒在我面前的樣子,那讓我......這裏很痛。”他拉着我的手按在胸口,那處心髒正在砰砰跳着,而他的眼神中一片憂色。
我咬了咬牙覺得應該先把一件事搞清楚,于是問:“我不是在做夢嗎?”
他卻默聲不語,看了我片刻後起身說:“你等我一下,我讓小刀去找沐伯來。”
沐伯?是沐神醫嗎?晃眼他就走離了身旁,我心中一急,脫口而問:“子淵,你到底是誰?”在話一出口霎那,我就後悔了。因爲他急轉回頭時漆黑的雙眸浮出驚異,随而溫情漸漸淡去,神色也變得很淺很淺,緩聲而語:“你莫爲這些事煩,先把傷養好了我再說與你聽。”
我的心似乎也随着他的變化而變涼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身體裏泛開,于是在他又要轉身之際,有些嫣藏在心底很久的話就不經大腦說了出來:“江浔說,你不是真正的宋钰。”
他半轉的身體頓停在那,卻并未再轉眸看過來。
那夜,我被囚于暗室,江浔來找我。與我談的不歡而散,他在走至密室的門邊時回過頭,将我深看良久,說:“你對子淵那般信任,可假如他根本就不是宋钰呢?”
留下這句話後他就離開了,徒留我一人在密室裏想破腦袋各種糾結。然而隻隔了一天,江浔就又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的粗布麻衫,形容憔悴,眼神無力。待我用詢疑的目光去看江浔時,他推了推那人道:你将事情緣由再說一遍吧。
于是我聽到了一個故事範本。
大約是說好多年前,他與小公子聞訊老爺得病,小公子因自小體弱而在路上身染風寒,故而拖了時間晚到數日,不成想老爺已經病故。當時老爺身旁就隻有一少年,他一手幫忙料理了老爺的身後事。本來後事辦完就該回程的,哪料小公子病倒了,前後不過半月就随了老爺而去。
在整理遺物時,少年指了老爺的那把劍說此物帶兇,不宜攜在身邊,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當時他實則也還年少,一聽會有殺身之禍立即就同意把劍給少年了,後少年又囑咐他不宜向外宣揚老爺與小公子的事,最好是尋個僻靜之地安生。即便少有機會見老爺,也是知道他乃江湖中人,必然有仇家這些,于是聽了少年的話将老爺與小公子的骨灰帶上就離開了。
大略明白江浔讓我聽這故事的意思,他是想指那老爺是當年的第一劍客宋逸,小公子是他的兒子宋钰,早在那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而那把劍應當是流觞,是故故事裏的少年其實才是現在的宋钰。因爲他出現在衆人眼下,就是流觞再度問世之時。
我當時是這般冷笑着對江浔說的:你從何處找來的說書先生?以爲編這麽個故事我就會相信了?
江浔也不怒,隻是幽幽看着我說:要編故事我盡可以找一個能說會道,将故事編纂得更圓潤些,而不是找他這麽個說話都磕磕巴巴的人。無悔,有些東西是用心去看的。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子淵,真的如你所見的那麽單純嗎?
盡管江浔說得頭頭是道,我還是不信的。因爲與宋钰相處近大半年,又怎會去信一個初見面的陌生人?可是當以爲的夢境被證實是真實,而聽到的那些即使毫無頭緒卻也分明地知曉其中不簡單,于是本該笃定的不笃定了,本該不問的也問了,本該不說的都說了。
心頭惴惴不安,他側站那處一動不動,就像被風化了一般,而那張側臉看似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卻又覺暗潮在湧。
好似過了許久,終于,他動了,卻是背轉過身,一步踏着一步走出了視線。
我定定看着門框的方向,那裏已經沒了他的身影,等收回目光時突然覺得很委屈,鼻子酸酸的,眼眶也酸酸的。幹啥要這副樣子?我也就是那麽一說,要是問錯了話就給我說明白,哪有這樣把人丢這負氣而走的,我可還是傷員啊。
正自暗裏埋汰着,突聽腳步聲傳來,側轉眸就見那正被我念叨的人又去而複返了,手上還端着水盆。很快他就到了近旁,将盆子擱下,動作熟練地絞幹毛巾伸手過來。暖暖的從額頭開始擦拭,一點一點将我臉上各處都輕柔擦過,最後又執起我的手。
我目不轉睛盯着他,可他的目光始終都在那塊毛巾上流連,好像那上面生出花似的。等雙手都被擦過之後,他就起身端了盆子,就在他轉身之際我扯住了他衣袍委屈地喊:“子淵。”
他低頭瞥了眼我的手,也不作聲。
我隻得再開口:“子淵,你惱了嗎?”
“你松手,我不惱。”
這口氣......一聽就是惱了,呐呐,都來掰我手指了。我心中一急,揉身而上一把抱住他胳膊,他不防我有這招,回頭看我像樹袋熊一樣半挂在他側,哭笑不得地問:“你這是作什麽?”
還問我作什麽?自然是不讓他走了,給了他一個哀怨的眼神,“你想從此都不理我了嗎?”他怔了怔後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直把我看得心凄凄然,一個發狠再抱緊一些,卻沒料用力過猛将他給拽得往身前倒。那他若倒于我身上倒也罷了,至多是兩人一起跌回床内,可問題是他手上還端着一盆水......
于是嘩啦啦一下,那盆水翻了,而且盡數翻在了他身上以及床側的被子上,水盆則哐當一聲響砸在了地面。呃,我石化了,他也錯愕了。
空間靜默,隻有水滴聲滴答在地。
他歎氣:“這回滿意了?”一股莫名的酸澀湧入我眼,委屈頓生,别轉頭反駁:“我有什麽滿意的?都是你要走我才拉你的,你要不走我哪裏會拉你?現在水盆砸了就怪在我頭上,難道要讓我把那水都給你裝回去?覆水難收你沒聽過嗎?”
臉上忽的被他指尖輕觸,我下意識回頭看他,卻發現視線模糊,輕輕一眨,淚滑落,清晰了。原來,我是那般委屈的。
但我沒想到他突的湊近,溫軟的唇就貼了上來,輕輕"yunxi"那淚珠後才退開,凝眸看着我低喃:“是我錯,别哭。”這話就像觸及了底線,一下就把我情緒給掀起了,淚又湧了出來。抽噎着指控:“我就問了你一句,你立即就擺臉色給我看,還不理人。弄得現在水盆翻了又來怪我,你說,你是不是真打算從此不理我了?要是這樣我也不纏着你,我明兒就回我的青靈山去,以後咱老死不相往來,對面碰上了也當不認識...唔......”
最後的語聲被吞沒在他氣息中了,也成功遏止我委屈的控訴。譴譴眷眷,婉轉而綿,待到他終于退開時,我的唇瓣有些發麻,整個人都木木的。
隻聽他抵在耳畔道:“若要是真能忍住不理你,倒也是好,就不會被你這般氣着了。”
我剛一動,就被他摟緊了令:“别說話,先聽我說。”張了張口,又把嘴閉上了。
“自成年以後我就極少動氣了,也覺世間沒什麽事能擾我心神。哪想遇見你後,一切都變了樣。心間某處,總會被不經意的撞擊,然後漸漸擴大,等到發現無法控制時就想如若你不過來,那就這樣也好,隻安靜地站在背後看着你。可是你到底還是來了身邊,我便開始覺得不滿足了,想将你一直留着甚至藏起來,但有些東西不是有意避開了不去提就不存在。所以當你那句話出來時,就像是當頭棒喝讓我清醒的意識到,他始終都還在你我之間。”
聽到這處我再是忍不住出聲:“等一等,你說得他是指誰?”
墨色黑眸靜默看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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