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傳聞


有他來了,當不再懼怕什麽。盡管我不明白爲何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雲星恨。

然而這還不是讓我最驚奇的,更加令人震愕的是在他邁入門檻後,一道道身影有秩序地分相而入内,且全都清一色的兵衛服。不過須臾,這間本就窄小的屋已經擠滿了人,而丁元生與村長等人都被圍了起來,刀兵相向。

無需多說,明眼人一看就知形勢頓然間颠倒了過來。

這時我也不用再去看丁小蝶的臉色了,比雪白更甚,殘敗。

雲星恨大步走到跟前,目光将我上下打量後才再度開口,卻不是對我言,“公子,我來晚了。”他的視線落在我近旁染了血迹的肩膀上。

宋钰卻像是渾然沒覺地淺聲而語:“不晚,時辰剛剛好。那邊情況如何?”

“村内餘人二十八口全部已經控制住。”

“他呢?”

“公子放心。”

一問一答間,我嗅到了古怪的氣息。爲何再見雲星恨時,他對宋钰的态度與之前截然不同?而這一個個蕭冷着臉像是官兵又像是侍衛的人又是怎麽回事?

宋钰淡飄了一眼那處,點了下頭道:“将人都先押下去吧,小刀你先去把那丁老頭帶來。”

小刀應聲後就走到丁元生面前,冷着臉諷問:“你剛才說隻靠我一人對付不了你們,那麽現在呢?一群烏合之衆也敢在爺面前撒野。”

原本這時我不該笑的,可是看着小刀這般盛氣淩人狀就忍不住了。剛剛還一副要與之拼命的勢态,因爲雲星恨帶了人過來扭轉了局勢,他就跑去自稱爺撒氣了。不過換成是我,也會這麽做。剛剛多窩氣啊,被那丁小蝶強送醒酒湯,又被丁元生叫嚣着讓我們束手就擒。

呸!你姑奶奶我這輩子還沒聽過什麽叫束手就擒呢。不過是欺我眼下輕功不行,要不然早就帶着宋钰跑路了。我有觀察過他們的腳步,都比較重,明顯就隻會一些拳腳功夫。倒是丁小蝶相對比較輕盈,而且看她出手的速度,應是有兩下,加上她懂那些邪門術數,恐怕她才是這些人中最厲害的,也是之前看走了眼。

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連丁元生這種角色都想欺我們力薄。所以在笑小刀走過去撒氣的同時,又覺得痛快,我也正待要上前去酸幾句丁小蝶,可剛跨出一步就覺天旋地轉,視線被拉長拉遠,最後的一瞬隻看到宋钰變了的臉和驚慌的眼。

真乃悲催之最,我又暈倒了。

這是沉入黑暗後意識潛留殘餘的最後念頭,之後就遁入渾噩。似乎一直都有人在耳邊說話,可是一句也聽不清,人之好奇心無處不在,哪怕是在昏沉中。我越聽不清就越想知道是在說什麽,用盡各種方式去集中注意力,最終都是徒勞,于是我開始煩躁了。想把這個說話的人痛打一頓,讓你一直叽裏咕噜地說,就不會去外面離遠了不給我聽到呀。

也不知是否我的碎碎念湊效了,那個說話的人當真不再言語,世界就安靜下來了。然後我又覺不樂意了,實在是太靜太空寂了,諾大一個空間隻剩自己的無助感猶然而生。

诶,那個誰?能說說話麽?

心随念動,居然在這空間還能提要求呢。可是,沒人理會我,那個聽不清楚的聲音一直都沒有再開口。我心戚戚焉。

不知過了多久,都覺得心裏荒籍的要長草了,終于又有語聲傳來了,而且這次語聲要比之前聽得清楚。我心中一喜,立即集中注意去聽,可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又開始覺得煩躁了。一個激動,發現自己居然在這渾噩空間還能起身,不不,還能走路,于是我朝着那聲音來源處走。

走出幾步就能聽得十分清楚了,又發現前方似有光,想着這也不知是夢境還是渾噩意識空間,倒還挺齊備的。有人說話,還能有光,我肯定是得走過去瞧瞧的。

等适應了光線看清時,我驚喜莫名,竟然還能在這看到宋钰,側影翩然,當真是好看之極。稍稍沉了下念,有些羞澀地想:是我太想他了吧。

不過他倒是并未發現我,而是對着暗處語聲輕柔而述:“金屋藏嬌終失序,惑于巫祝,挾婦人媚道,上怒,定罪巫大逆無道,将其枭首於市,相連誅者三百人。你是否聽這段曆史,覺着倍感親切呢?”

咦?是在問我嗎?我不懂他在說什麽呀。

靜默半響,當黑暗處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後我才恍然,原來他不是在與我說話,而是在問......丁小蝶。沒錯,雖然語音沉暗,但我不會聽錯。

她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宋钰牽起嘴角,笑意不達眼底:“也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你不過才年方十八。”

聽到這我在心中暗哼,哪裏是年方十八啊,之前三娘那幾個三姑六婆說她都二十出頭了,傻子,你被騙了。我在這嘀咕着,那方宋钰突的就轉移了話題:“坊間有一個傳聞,說是從裏頭傳出來的,小蝶姑娘不妨聽聽如何?”丁小蝶默了一瞬問:“什麽傳聞?”

“傳聞金屋之主一直無所出,可在那大禍之前卻有人聽到金屋之中有孩提哭泣聲。于是就有了一些關于金屋之内的豔聞傳開,且不說那些真假,在禍亂廢金屋時卻是并沒搜出有孩子。于是各種謠言四起,有稱那孩提哭聲實爲巫祝所施巫術,用來迷惑人心;也有稱孩提實爲真,但在禍起之前被藏匿送走了,而當時金屋的内侍也一并失蹤了。”

說到這,他放輕了語聲,也放緩了語速:“那個内侍是姓丁吧。”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這些事都屬于皇宮秘事,不可能傳到坊間的。”丁小蝶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語音裏無限驚惶。而宋钰卻仍平靜無波地在說:“說爲内侍,實爲宦官。轉眼二十載,丁姓内侍哪怕埋名避居,卻也改變不了他是閹人的事實。在來之前,他的身份已經得到證實,丁元生不過是他逃出之後爲掩人耳目認作的兒子,至于你......”

“我是爹的女兒。”丁小蝶急聲搶白。

“丁元生根本就無生育能力,何來你這個女兒?”

“你胡說!”

宋钰笑了,我卻皺眉了。因爲他這笑...說不上來,無損他的俊容,就是讓我看着很不舒服。隻聽他說:“村婦們都說你今年其實早已年過二十,算着時間倒是與金屋内哭泣的孩子年歲相近。勿怪丁家諸人明面是你長輩,私下卻對你敬畏,而一切事由也都是你在決定。”

這回又是很長久的沉默,而宋钰也不催促,隻是安靜而立在那。

等到丁小蝶再開口時,我發現她原本語聲裏的驚慌不安都沒了,她說:“你講這許多無非就是要證實我是那失蹤了的孩子,并且與巫祝有關。但世人皆知金屋藏嬌,巫祝爲女,旁的至多是内侍,你之前口口聲聲說我姓楚,難不成還能與内侍生了我不成?”

“那你覺得自己是從何而來?”宋钰淺聲問,語調柔和。

丁小蝶似乎動了動,我的角度微側過就看清了,原來她是坐在地上,看着倒不是太狼狽。她仰起臉,說:“如若爹當真不能生育,那或許是從外邊将我抱回來的吧。”

宋钰垂下眸子凝定她,嘴角幾不可見弧度彎起。不知是否是與他處久了,對他的表情變化也有了一定的認知,就是覺得等下可能要反轉了,具體内容是什麽我也猜不到。

果然,轉瞬之後聽到他說:“我從未說過你就是那個孩子,而我道你姓楚是因爲,”頓停了下,等丁小蝶眼中出現疑惑時他才幽然而言:“你就是楚服。”

我聽得茫然,楚服是誰呀?可看丁小蝶的神色卻是變得驚駭不已,顯然是被說中了。

宋钰就像是失去了耐心般,噙着冷笑一字一句道:“當你聞訊即将遭難時,就生出瞞天過海之計。先讓丁四去别處抱來孩童,有意外洩孩童哭聲,又布下謠言造成假象。等到禍亂而至時,你将早就被你迷亂了心智的替身推于人前扮成你枭首于衆,自己則與丁四從密道潛逃出宮。你如此作爲看似多此一舉,實則是将衆人視線轉移到金屋豔聞之上,巫蠱之禍硝煙彌漫,但終究因皇家怕醜聞傳揚而被壓制下去;即使避居荒野,你仍怕終有一日會被追查到,于是索性将自己身份掩于金屋孩童之上,哪怕有人翻起舊案也無妨,至多是将丁四緝拿歸案,因爲沒有人會想到...其實楚服未死,而你丁小蝶就是楚服!”

巫蠱之禍,枭首于衆。我想我有些明白楚服是誰了,之前宋钰一直隐晦而語,始終未提及那巫祝的名姓,楚服就是那個挑起巫蠱之禍的女巫,後來被斬首了。

可這前因後果實在太複雜了,我的腦中已經是一團亂麻。

突然一聲厲喝劈空而來:“你到底是誰?”将我吓得一個激靈,腿上一軟就栽了過去。心說這下要慘,也确實慘,實打實地摔趴在地上,手還扒着一個人的褲腿,順延而上望,爲嘛這麽熟悉的淺白,心中打了個咯噔,不會是偏巧抓到宋钰的腿了吧?

等擡頭仰看進那雙黑墨般深黑不見底的眼中後,也沒啥多餘的心思了,就想:幸好是在做夢。可是這夢境實在是真實,人物、故事以及這情節啊,都挺那個的,最主要是,我爲嘛摔這一下還會覺得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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