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見宋钰,是在迷暗的夜色下,他一身淺白格外出衆,即便是淡了眉眼面容,也覺有股谪仙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目光。可這刻他身着那件我爲之而選的鮮紅衣裳,隻覺他整個人都......生動了,我找遍腦中各般詞彙,唯有“生動”二字能形容。眉眼輪廓都像是抹上了紅妝,桃花紛飛的豔色當是這般吧。
湛然的眼神裏,像是淺淡看我,卻又将魂魄都吸進去了。
他走了兩步到我跟前,問:“好看嗎?”我如實點頭答:“好看。”他又道:“那無悔也換一下吧。”說着就将什麽塞進我手裏,然後把我推進了試衣間,外頭傳來他清淺的語聲:“我在這等你。”
我神思不屬地換着衣裳,心緒都還牽繞在他剛才紅裝的樣子,琢磨着這般好看要怎樣才能讓他不把它脫下來呢。想得太過入神,以至于我聽到外頭催促詢問還在發愣。
“無悔,換好了嗎?”
“嗯,換好了。”掀開簾子從内走出,又見那抹豔麗的紅我就不由眉開眼笑,實在是忍不住贊:“子淵,你這樣穿真好看。”
他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晶亮的黑眸平平緩緩、鋪天蓋地。擡手輕觸我的鬓旁,他說:“無悔,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姑娘。”我終于從他的黑眸潋滟裏看到自己鮮紅的倒影,驚慌地低頭,到這時才發現自己與他一般也穿了一身紅裳。
愕然而無措地問他:“你怎麽也給我穿了紅衣?”
他笑:“掌櫃不是說這衣裝本是雙份,既然你爲我選了男式,女式總不能也我來穿吧。”
“可是......”掌櫃還說這是婚嫁的新衣呀!我咬着唇,把後半句話給吞進肚裏。他順手爲我理了鬓角的發,也不知是他身上的紅還是我的,映得他眉眼更加生姿,也不對,是有種别樣的意味在其中。他突的湊近過來,在我驚駭地以爲他要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孟浪,本能地往後退卻一步,但卻被他攬住,氣息抵在唇邊以隻有我能聽見的語聲說:“我當不該在這時對你越禮的,隻是,無悔,我好心悅。”
他的眼底,笑意與喜色在彌漫。
不知是被他感染,或是我的心情如火般節節飙升,說不出那滋味,隻覺得好生歡喜。情不自禁地向前抵觸了他唇,隻覺他頓了下,就被他往後一推,我踉跄着退了兩步回到更衣間,随而他颀長的身影也鑽了進來,心中一急:“你不能進...唔...”沒說完的話被他堵住,唇舌長驅直入,我隻覺腦中轟的一聲霎那變得一片空白,此後用一場驚濤駭浪來形容不爲過。
待他退開時我急喘着氣,已經說不出半個字。而他也并不完全退開,溫軟的唇輕輕吻着我的眉心、眼睛、臉頰,唇角,纏綿悱恻。直到外面傳來掌櫃的詢聲:“客官不知換好衣沒?我這又有客官要試穿新衣了。”
我頓覺腿軟,恨不得從地縫裏鑽進去,心虛地覺着外頭的人都知道我們剛才做了啥。宋钰倒是臉皮厚,他朝我戲虐地輕笑了下,揚聲應:“掌櫃還請稍等,我家娘子羞怯怕見生,很快就好了。”
簾外靜默了一瞬,掌櫃才笑道:“原來是對新人,不急不急,年上成婚是大喜啊。”轉而就是低聲勸說别的客人再多等片刻。
我是被宋钰給拖出去的,第一次對曝光在衆人眼下感到無所适從,總覺得掌櫃的諸人看我的眼神有着暧昧。隻見那掌櫃的一臉驚歎地上前:“真是我看走了眼,還以爲姑娘是爲家中新人來購衣,原來是新人親來選購,二位當真是郎才女貌啊。”
真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因着掌櫃那句贊,宋钰手一揮,将我倆身上的紅裝買了,不但如此還又各買了一套便服,覺得還不夠,又給小刀也買了一套。當他銀票遞出時,我踮起腳看了眼,隻覺乍舌,這這這...人真是豪邁啊。
可是,買新衣是好事,爲嘛我和他要穿着這身紅裝到大街上?就連那掌櫃地聽到宋钰在讓他将我倆換下的衣服和另外三套新衣一起打包起來時,都怔愣住了,回頭有些不确定地問:“公子要穿着身上這套出門?”
宋钰的回答很絕:“有何不可?無論什麽衣裝都是供人穿的,合身、心喜就好。”
“可是...可是這是嫁娶之衣啊。”掌櫃無力地提醒。
宋钰接過打包好的包袱往我懷中一塞,然後淺聲疏離而道:“多謝掌櫃挂心,我覺得這樣穿着沒什麽不好。”說完就拉了我走出了成衣店。
走了一小段,我不得不提醒他:“子淵,你不覺得我們穿成這樣很顯目嗎?”豈止顯目,我倆已經成了市集的焦點,無數道目光都朝我們這處飄來。
可他卻依舊任性而答:“我的無悔這般好看,顯目也是理當。”
不去糾結他的語病,隻得再淺白一點提醒:“咱們好像是在逃人士,應該低調些吧。”他頓住步,側頭看我,終于點頭:“也罷,早些買了碗盤回程吧。”
......
好吧,我終于認知到一件事,今兒他大老爺穿了新衣開心,這身紅衣是脫不下來了。能怪誰,怪隻怪我那會不安好心想看他出糗,結果非但沒出糗,還被拉下水,與他一起把人家用來婚嫁的衣裳當成便服穿了。
走進雜貨鋪,老闆的表情我已經見慣不怪了。首先是驚異,其次本着開門做生意的原則強笑着上前招呼我們,在看到宋钰指着一套龍鳳盤碗時,老闆終于忍不住問:“二位是親自出來采購婚嫁瓷器嗎?”
我的嘴角不免抽搐,想着這種疑難問題留給身旁的人去應付,于是就隻顧低頭假裝在挑碗盤。要我說腳邊這套青花瓷式樣的挺好看的,比之那龍啊鳳的美觀多了。
卻聽宋钰清和的嗓音在旁道:“店家有什麽好的推薦嗎?”
“看公子是要上品、中品還是下品?”
“上品。”
我聽着不對,上品一聽就是很昂貴的,我們在農戶日常使用碗盤,哪裏需要什麽上品?而且萬一哪天我一個不小心砸碎一個,小刀豈不是要提刀來追殺我?
心中一計量連忙阻攔:“下品!”不防音量過高,将店老闆給驚了一跳。他看看我,再看看宋钰,讷讷而問:“公子這......”
宋钰莞爾:“内子向來爲我節約,老闆幫我把中品拿來吧。”
老闆應聲去後室取了,我拉了拉宋钰的衣袖嘀咕着問:“爲何不買下品的啊?”他側過頭來,“無悔何故要選下品呢?”我誠實而答:“經摔。”換句話說:摔了不肉痛。更大程度上可以降低小刀的怒火。
“無礙,晚些給你記賬時就按下品的價記吧,餘下的我來承擔。”
宋钰說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我聽着卻是渾身一震,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問:“記什麽賬?”他抿唇淺笑,“無悔不會是忘了之前欠下的債吧,碗盤本是你管顧之物,我昨夜隻是幫忙,打碎了自然得記在你賬上了。”
霎那間隻覺天雷從頭頂劈下,将我震得神智難辨。問題是還該死的控制不住嘴巴去問:“那我們這幾身衣裳呢?”
隻見他那臉上的笑越加雲淡風輕了,微挑起眉反問:“平日裏家中衣物換洗都誰在管?”
我的身體僵了,無語凝咽。
那方店老闆已經取了一套盒裝的碗盤,很是殷勤地...略過我,直接給了宋钰去看。盒蓋打開,隻見裏面的碗盤精美異常,紋的也不是龍鳳,而是...鴛鴦,全由金邊打底,紅色花紋鑲嵌。宋钰來問我:“好看嗎?”我悶悶地答:“不好看。”也不管老闆臉色,徑自批評:“紅得像血,晦氣;鳥畫得太過粗糙,難看;花邊太雜,多餘。”
等我說完宋钰沒吱聲,那老闆卻是快哭了:“姑娘,話可不能這樣胡說啊。我這套碗盤作爲婚嫁喜物已經賣出不少套了,至今都無一人說過不好。”
我把眼一瞪:“沒人說不好不代表就是好,你是沒碰到像我這樣敢于直言的人。”
老闆被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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