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疑惑問出,江浔面帶嘲諷地笑了笑說:“你有所不知,這淩子翼一共有兩名小妾一房正妻,而他最寵的小妾在五年前暴斃身亡了,你們抓到他的那處院子,正是那名小妾的住所。”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盟主舊情難卻,去那小妾的亡居祭奠?”還真沒看出來我們的盟主是個情種呢。但聽江浔又道:“非也。表面看來是他那房正妻容不下他心頭好,實則卻是他故布殺棋,行掩人耳目之事。”
我皺了皺眉,這江浔與宋钰呆一起久了,說話也學着文绉绉的,而且說半句留兩句的,就是不肯明了講,還需我再去體味那話中意。腦中翻轉半天,當那意思漸漸呈露時,不由驚愕:“你是說他那小妾其實是...他自己殺的?這你有何憑證?”
江浔諷笑:“何需憑證?隻需拿刀架在淩氏的脖子上,什麽事都問出來了。”
呃,實在是簡單又粗暴,但卻實用之極。
“所以這會名劍山莊...真的名存實亡了?”我問出了三天以來心頭最大疑惑。聽他都能把刀架人盟主夫人脖子上了,估摸着這山莊也差不多了吧,雖然看着風平浪靜的,但不是有句話叫作暴風雨前的甯靜嘛。形容不是很恰當,此刻情形應當是暴風雨在暗中洶湧如濤,表面卻是甯靜無聲無息,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
可心中計量這麽多,卻見江浔在搖頭:“名在,實也在,隻是易主了而已。”
“啥意思?”
江浔拿了桌上的茶杯開始擺,一共放了三個,說:“這是淩子翼,這是子淵,這是雲星恨,現在這一隻杯子沒了,中間這隻向前邁了一步,右邊這隻退後一步。”
我指那隻被他放回原處的杯子問:“那隻上哪了啊?”然後又指另外兩隻:“什麽叫前邁一步後退一步?你倒是說清楚呀。”
江浔瞪我,好半響吐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我也瞪眼,罵道:“什麽孺子不孺子的,老給我拽文,你當你是子淵呢。不就是說這隻杯子是淩子翼,他被拿下不知安放在何處了,中間那是子淵,他走在了人前,而雲星恨隐在了幕後嘛。”
江浔眯起眼:“無悔,其實你并不笨。”
我一拳揮出,擦着他的耳旁掠過,昂起下巴:“誰笨了?”他并不将我的拳頭當回事,往旁略讓開後就垂了眸默聲不語,似若有所思。等了片刻,腦中想到一事,又主動問道:“诶,你說那晚上子淵和雲星恨将如何處置盟主這事推來推去的是什麽意思?”
他愣了愣後擡頭,轉而失笑,“是我言之過早,你這腦袋還就是糨糊。盟主這事你都瞧出是燙手山芋,你認爲子淵或雲星恨能不瞧出?這個主意隻要是誰拿,必将是挑下這荊州武林的重擔,這可是事關武林存亡的大事。無論是誰走到了台前,都将成爲衆矢之的,江湖或者,朝廷。”
“那現在是子淵被推到了台前嗎?可我看當時是雲星恨開口決定的啊。”
他搖頭,“你還是不懂。雲星恨爲何會在那處?”
我琢磨了下,确實雲星恨會突然出現大大有問題,而他的意思是......子淵安排的?
江浔牽了下嘴角,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啥的意味,沉緩開口:“那個晚上局早已定。雲星恨勢必是将這擔子一肩挑,隻不過由子淵暫時以軍師身份走在人前罷了。至于盟主,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隻會‘因病修養’在山莊了。”
等于說是将淩子翼給架空了?真沒想到不久前雲星恨還是地下困獸,還是我給開的鎖救的人,轉眼就當了這荊州武林的家了,真叫是此一時彼一時。心中暗凜了凜,得虧那會我這嘴巴不能說話,要不鐵定把人給得罪了。唉,怎麽覺着這盟主參衛的身份變得很沉重呢?一點都沒當初那般榮耀了。
額頭被輕拍,我擡起眼,見江浔瞅着我問:“又在瞎琢磨什麽呢?”
我欲言又止,面有難色。結果又被他給拍了腦袋,“有話就直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忸怩了:“我們,會被連誅嗎?”
江浔的表情凝固了,我的心也沉了,真的會被連誅?于是又加問:“那我現在卸去這盟主參衛的職位還來得及嗎?”見江浔神色更難看了,我那懊悔的心啊,早前下了青靈山哪不去,偏要來看這勞什子的武林大會,這下好了,一腳栽進來就拔不出了。那盟主勾結外賊我哪知道啊,早知道就不去追那白鳥了,不對不對,盟主已然是我漢室的叛逆,就是不追那白鳥也遲早會曝露,問題在于我就不該淌這趟渾水。
我正自懊惱中,突的江浔起身,頭頂傳來他似煩不勝煩的語音:“我怎麽就喜歡上你這個腦袋不打轉的丫頭呢。”說完就掀開長袍,大步而離,不帶一點塵土的。
卻不想,那句話直叫我給驚愣在原地,眼珠子都快凸瞪出來了。
他說什麽?是我聽到的那意思嗎?喜歡上......我?
這之後我都處于神情恍惚中,好似有人進來跟我說什麽了,我也點頭了,但就是沒聽進耳裏去。直到門前站了個人影,足足有一刻鍾,我才緩過神來。
來人是同樣失蹤了三天的宋钰,他衣裝未變,仍是那抹淺白,可我就是感覺哪裏變了。是眼神?不對,他以前就是這般淡然樣;樣貌也肯定不是,還是那麽的好看。我找遍各種詞彙,終于找到:氣勢。是他整個人的氣勢變了,單單就隻站在門前,而且明明沒有武功,我卻莫名感到壓迫感。
宋钰的目光停留我臉上片刻後,就邁步而内輕聲問:“嗓子可好了?”
我老實地點點頭,也就是酒嗆那麽一下,加上路百川有開藥吃,所以基本上到昨天就已經好差不多了。宋钰已經坐下來,又問:“爲何之前讓人喚你沒有過來?”
有嗎?我懵懂地看着他。然後他淺笑了笑,卻轉移了話題:“無悔剛才茶不思飯不想的是在想什麽心事呢?”我霎那間就臉紅了,吱吱唔唔半天沒吭出半個字來,反而被他那氣定神閑的眼神給看得别扭了,最後咬着牙回:“沒...沒想什麽。”
“之前阿浔說帶你一句話來問我......”
我心頭一驚,沒等他說完就急着打斷追問:“他說什麽?”那心跳劇烈到都快蹦出去了,隻覺宋钰的的眼神裏寫着暧昧加暧昧,但他卻淺聲道:“無悔爲何如此緊張?你讓阿浔問這次事後可會連誅?我想反問一句,連誰的誅?”
呃,我嘴巴微張,腦子回路一時轉不過來,嘴裏跟着問:“連誰的誅?”心裏想原來江浔帶的話是這句啊,還好還好。
宋钰抿唇淺笑:“沒有誅,何來連?”
“那咱們...盟主不是被逮起來了嗎?”我後面的話壓低到幾乎無聲,宋钰黑亮的眼閃了下,雲淡風輕道:“盟主身體有恙,經過三天的診治,路神醫已有方案爲盟主治療,在此期間一切事務都暫交我代管。無悔,現下可能放心?”
我大概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他在“三天”兩字上特意加重,意爲這三天我如呆瓜般足不出戶,整個名劍山莊卻是暗中掀了一波風潮,很可能莊内淩子翼的親信已都被剪除,這才是他們幾個整天不見影的原因。假如這事單單就宋钰一人在做,我斷然是不信他有這能力的,可多了江浔和雲星恨,要謀有謀,要武有武,而這武在此種情形下更是關鍵,所以一切就那麽的,水到渠成了。
他們能走到我跟前來,就證明事情已經搞定,我是多慮了。
“阿浔還說......”
聞言我原本松下來的心又是一緊,“他還說什麽?”可這回宋钰就單單隻是看着我,眼神幽幽。我那心可虛了,一個沒把握住就自動招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就是在這好好說着話,原本都挺正常的,突然他就撂下一句‘我怎麽就喜歡上你這個腦袋不打轉的丫頭呢’,然後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想半天。”
宋钰眼神似閃了閃,但表情還是那般沒變,問我:“那你想半天想通了嗎?”
“啊?想通啥?”我甚是不解。
他牽起嘴角而笑,換了方式問:“阿浔說了那話,你是什麽心情?”
我如實而答:“很亂,腦子跟糨糊一樣。”話剛說完就想起之前江浔常常指我是糨糊腦袋,心說還真被他給詛咒得變成這樣了,不知爲什麽,想着想着嘴角就彎了。
宋钰起了身,低眸俯看過來,目光清撩難辨,而唇角的弧度沒變,他說:“無悔的神情已經告訴我了,這事我會放心上的。”然後,他就轉身走了。
我又傻住了,什麽叫這事他會放心上?
這一個兩個的都把話說得半隐半露的,讓人好生着急。後來我實在想不過來就放棄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隻是沒等來這船到橋頭,就跟江浔正面相逢了。
難得這次我安穩地走着回廊繞啊繞的,轉彎處走得急了,一頭撞進了誰懷中,擡頭看清是江浔,之前那各種煩憂全湧上來,然後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急急想退開,哪料他突的伸手将我環住,硬按在懷中低眸凝着我,輕到不能再輕地問:“你可想好了?”
我愣愣地回:“想好什麽?”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之前我說喜歡你,給了你這麽長時間想,應該可以給我一個回複了吧。”我不由腹诽:從他說那話到這刻不過半日時光,中間還穿插了宋钰來的一趟,哪裏叫這麽長時間?轉念又覺得不對,遲疑地問:“什麽回複?”
他又吸氣了,表情似有忍耐,語聲卻仍是較比尋常的柔軟:“無悔,我跟你表達了傾慕之意,你應或不應都該給我一個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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