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算是第四次了,但他并不氣惱,反而他覺得自己很幸運,畢竟他也逃過了一劫。鄭日陽的手有些顫抖,他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情才真正的平穩了下來。他雖然莽撞粗鄙,有時候腦子還短根筋,但他不傻,真傻也混不成大哥。光靠武勇永遠都隻能是最低級的馬仔,鄭日陽清楚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得罪不來,識時務是他最大的優點。比如九哥,可以盡情得罪,反正他也奈何不了自己,而且早晚有一天自己會取而代之,這才符合佟展鵬的利益需求。
然而說到底,自己隻是個混混,不怕死的前提是不會死。這樣的混混就是在本地混,出了本市毛也不是。可在鄭日陽眼中,李志明不是一般人,他是江洋大盜,和自己本就不是一路的。對這種人,那不是睚眦必報的事兒了,能保住命就行。記得坐牢的時候,有一次鄭日陽被安排着陪犯人談心,主要怕犯人想不開,因爲那犯人明天就要行刑了。監獄裏通常都是這麽弄,可到了最後關頭,一般别管多牛逼的人都是茶不思飯不想了,有的哭天喊地,有的則是兩眼放空,傻傻的發愣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鄭日陽陪的這人則不同,該吃吃該喝喝,抽煙吹牛好不快哉。鄭日陽知道這是個重刑犯,縱橫多省手裏十餘條人命還有兩個是警察,他看人的目光都不一樣,不經意的一瞥都會讓鄭日陽打了個哆嗦汗毛倒立。陪他說話,不如說伺候他更恰當,鄭日陽手中救一條人命,面對老前輩服服帖帖的。
當時聽那個重刑犯說,真正的悍匪不是他這樣目光犀利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而是那些看起來就是普通人,但是下起手來一點不含糊的那種。鄭日陽知道,剛才九哥屋裏的這人就是如此。以前查過他卻查不出來是什麽身份,當時他還帶着這麽多長短家夥,道上有把氣*狗都能稱王稱霸,他卻用的是沖鋒槍。
最主要的是後來鄭日陽犯軸,想要去尋仇的時候看到了黃家村附近有軍隊封鎖路段,回去後鄭日陽查過資料看過新聞都沒有發現報道,按照他的社會經驗,那一定是發生了十分惡劣但不方便報道的大事件。如此大的事件,那人還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九哥那兒,這說明了兩點問題,第一這人和九哥關系不一般,這種時候敢投奔九哥。第二,此人手段高超藝高人膽大,不光安全逃出了,看狀态還依然很好。
剛才聽章久長叫那人恩公,這說明那人都救過章久長的命。雖然鄭日陽不懼怕章久長,可以守着章久長的面耍橫賣楞,但自己跟章久長的差距鄭日陽心裏還是明白的。連九哥都服服帖帖的人,這就更說明了他的身份。
鄭日陽深吸一口煙降下玻璃扔掉了煙蒂,然後發動了車子挂上前進擋,一踩油門車子竄了出去。邊開着車,鄭日陽邊撥通了電話:“大疤嗎?”
“陽哥,您有什麽吩咐?”
“你前幾天找人要帳了?”
“是,陽哥,就是我給您提過的那個賭場的帳。您再容我幾天時間,我一定把那小子的那棟自建房給要來。”
鄭日陽眉頭一皺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跟人動手了?”
“呃.......是,碰到個硬茬子,好像是個練家子,身上有點能耐,我們沒用,一幫人沒留住他。不過陽哥您放心,我們一定.........”大疤說道。
“一定個幾把,你他娘的淨給我找麻煩。這帳一筆勾銷了,你要再敢去要,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可大哥,欠的本金呢?”
“你自己扛。”說着鄭日陽沒好氣的挂掉了電話。
此刻别墅内,九哥快步走到李志明跟前,上下打量了起來。二十三年前,自己還是個收舊東西投機倒把的二道販子,當時倒騰了一批松下電視。那時候的電視生意本就不如剛開始的時候好做了,國家打擊、同行競争都日益激烈了起來,九哥卻做得風生水起倒買倒賣幹的不錯。他覺得生意本質就是東買西賣賺個差價,大小都是一場資本運作罷了。
有腦子有膽量的九哥遭人嫉妒,在一個深夜被同行找來的人追砍。那天九哥覺得自己太大意了,竟然出門不帶人,他也覺得自己隻怕是要栽了。結果九哥沒挂,有人救了他,而那個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按說二十三年過去了,人的記憶早該模糊了,可九哥不一樣,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兒。事後他一邊找人報仇,把那群同行擠死并落井下石,同時派人尋找自己的恩公。可茫茫人海,恩公的身影卻再也沒有見過,于是九哥就找人按照記憶畫了一幅畫,雖然沒有供起來卻也偶爾看看,唏噓一下過往的曾經。
所以與鄭日陽一樣,李志明樣貌深深地印在了九哥的腦海中,如今一見到他便立刻認了出來。不過九哥心中也有一些疑惑,難道是自己記錯了,爲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恩公非但沒有變老反倒是更加年輕了。不過縱然如此,章久長還是要上前說幾句的。
李志明也納悶得很,但他不會戳破這個疑問,實際上如果章久長把自己認成了熟人,那結果比自己預料的會變的還要好一些。隻聽章久長說道:“恩公,您還記得我嗎?二十三年前,我被人追砍,正好在你身邊跑過,結果您出手相助,打倒了那些人,我才得以逃生。您還給了我一支煙,我是絕對不會認錯您的,要不是您我就死了。您的救命之恩,我定會報答.....”
章久長話沒說完就被李志明打斷了,李志明擺擺手道:“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時候不早了,我們走了。”
“那是自然,恩公放心,我今天就放出話去,如果鄭日陽還敢找您朋友的麻煩,我會跟他死磕到底的。您這位朋友怎麽稱呼?”章久長恭敬的說道。
“九哥,我叫楊晨,九哥您好......”
楊晨還在說着,李志明拉起楊晨就走,頭也不回隻剩下章久長在後面喊着:“恩公,我派車送您。”
“不用了。”
李志明和楊晨兩人就這樣腿兒走出了私人度假區,因爲不是下班的時間,所以沒有通勤車到門崗。倆人走出門崗再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已經過去将近兩個小時了。楊晨累的癱坐在馬路牙子上,說道:“哎呀媽呀,可累死我了。志明啊,你到底是啥來頭啊,九哥和鄭日陽見到你都賣你面子。你這扮豬吃老虎是真的,裝逼耍酷也是真的。你說剛才人家九哥都說送咱了,你逞什麽能,我這雙腿和灌了鉛似的都快斷了。”
李志明笑了笑沒說話,彪悍的人生無需解釋,更何況李志明自己也沒鬧明白是咋回事。他不确定章久長是不是認錯人了,自己完全沒記得有救他這麽一檔子事兒,他生怕若是讓人送他再露了馬腳,與其這樣還不如走走累點來得踏實。
度假區内的别墅中,章久長站在落地大玻璃前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田恒在一旁低聲道:“九哥......”
“他沒有變,當年他就說舉手之勞不足挂齒,當年他也是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就那個救我的人。”章久長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
楊晨和李志明坐上公交車,這裏位于城郊以外,兩人上車下車倒了三輛車才回到東樂街。既然鄭日陽說算了,九哥也打了包票他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果不其然,家門口的人都混混撤了。楊晨滿意的笑了,拍着李志明的肩膀說道:“咱以後就是自家兄弟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會。”李志明笑道。
“剛才不是還跟九哥說什麽舉手之勞嘛,怎麽到我這兒就泰什麽受了呢?”楊晨開玩笑的說着,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李志明則也閃身進了這棟自建房,順口解答道:“泰然受之。”
“呵,文化水平不賴啊。”熟悉的聲音從一樓樓梯後響起,李志明側頭看去,遂快步上前與那個藏身樓梯後的人相擁到了一起,一邊拍打着那人一邊發自肺腑的笑罵道:“你還活着,你他媽的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