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克霖趕往書房,打開抽屜的鎖,原本應該在木盒裏裝着的地圖不翼而飛。
他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表情,仔細回憶了一下,能知道他放地圖的具體位置,又能順利拿到他鑰匙,還不被他發覺的人,隻有一個。
他這段時間以來最寵愛的四姨太。
章克霖哈哈大笑起來,又有一個女人背叛了他!
憤怒已經沖昏他的頭腦,他拿起槍就往海棠苑走去。海棠苑,是他專門爲她新建的院落,這樣的待遇,已經引得其他幾位姨太太羨慕得眼紅。爲什麽她還是不滿足,爲什麽她也要像方淑儀那樣離開他?!
“白繪姐,這邊走。”小海棠拉着白繪,走着督軍府中的小路。
“快點。章克霖這會可能已經知道地圖不見了,他一定會去找你的。要馬上逃出去。”白繪說着,一邊警惕地看着周圍。
“啊!”小海棠在漆黑中踢到一根木棍,摔了一跤。
“有刺客!”火把突然亮起,白繪一驚,她們暴露了。
“快抓住她們!”督軍府一片混亂,所有的房間都亮起了燈。白繪腦子裏掠過一個想法,扶起小海棠就跑。
“快進去。”
小海棠看着眼前這個園子,靜谧園。章克霖從來不讓任何人踏進這裏,白繪又是如何知道這裏的?
她疑惑地看向白繪,白繪卻沒時間跟她解釋,拉着她往喜世屋裏跑,迅速鎖上了門。
小海棠按住心口,好險。
她看向這個屋子,本以爲章克霖會在這裏藏着什麽兵器,可是什麽也沒有,就是一個女人的房間。
突然她看向牆上挂着的畫,再看看白繪,眼睛全是不可置信,“白繪姐,你……怎麽在這?”
别說是她,白繪自己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更加震驚。此時她透着門縫看着外面的情況,一邊說,“這是我媽,好像和章克霖有過婚約,但是後來逃婚了。”
“你媽和你長得真的好像。”
除了眉毛,白繪的眉毛是淡淡的遠黛眉,而她媽媽的則是弦月眉,各有不同,卻都好看。
“小海棠,是不是賀遲讓你來幫他偷地圖的?”白繪的聲音飄蕩在空氣裏,有冷冷的感覺。
小海棠搖頭,“是我自己要來的,他派人追了我幾十裏路,我還是去了章克霖的軍營,他也無可奈何。”
“你又何必替他掩飾?”白繪垂下眼睫,“你大膽告訴我吧,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賀遲利用章克霖對小海棠的喜歡,讓她潛入督軍府偷地圖,哪怕小海棠能安全離開,她都不能原諒他了。
“不是這樣的。”小海棠苦澀一笑,“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白繪看着她臉上的神情,心裏劃過一絲異樣,良久才開口,“你是不是喜歡賀遲?”
小海棠眼神閃躲了一下,“白繪姐,我并沒有非份之想,更沒有絲毫想要介入你們之間,我隻是想爲他做點事。僅此而已。”
她知道,賀遲的心已經給了白繪,哪怕她做更多的事,給更多的愛,也隻是在填一個無底洞,永遠也不會有填滿的那一天。
她唯一貪心想得到的,是希望他記得他的生命裏有過這樣一個甘心爲他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小海棠。
“小海棠,你好傻。”白繪看着她,心裏一陣憐惜,爲了賀遲,她做的夠多了,比她這個做妻子的,付出的還要多。
“等我們出去後,回到賀家,我會要賀遲……”
“不要!”小海棠急促打斷她,“我已經是嫁了的人,出身也卑微,如果能出去,我會回到我媽身邊,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陪着她,過完這輩子。”
而賀遲,永遠在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悄悄生長。
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白繪透過門縫,看到章克霖帶着人往這裏走來。
她回頭對小海棠笑,“可能我們兩姐妹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小海棠,你怕嗎?”
四目相對,小海棠笑得更加燦爛,像是雨後的花,愈發的嬌豔欲滴,“姐姐,我不怕。”
門被打開。
章克霖一身軍裝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直視着眼前的白繪和小海棠。
見到白繪,他有一瞬的驚愕,因爲她身後的畫像,那個和她幾乎一樣面容的女人,就是她的母親。他心裏的缺口被打開,憤怒如洪水奔湧而出。
“顧白繪,你竟敢孤身闖我的督軍府?你這麽做,是想早點下去陪顧權生嗎?”
白繪的腦海裏開始回放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就是他,眼前這個男人,殺了最疼愛她的父親,還有視她如己出的二媽,還有喜兒、倩兒……一共十四條人命。
今天,她終于可以爲他們報仇了。
她掏出槍,對準了章克霖。
身後跟着的士兵也全都把槍口瞄準她。
“放下槍,不然我就一槍斃了你們的督軍。”她走近章克霖,眼中醞着憤怒的光,“放下!”
“把槍放下。”章克霖沒想到白繪會這麽大膽,竟敢拿槍威脅他。
身後的士兵放下了槍。白繪吩咐着小海棠,“你快走,找到賀遲,讓他帶你走。”
“不用,我來了。”
賀遲的聲音,總是平白地讓人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你來得正好,快把小海棠帶走。”白繪看向賀遲,眼神中全是焦急。
“不,你們走。”小海棠喊道。
“哼。”章克霖笑,“就你們這幾個人,也敢來闖我的督軍府,别忘了,這裏不是承德,這是我的地盤!不用十分鍾,我的人就會趕來,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賀遲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所以他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才隻帶了幾個賀家的兄弟來,他想要做的,隻是把白繪和小海棠救出去。
他的命,交給天來決定。
章克霖趁白繪不注意,迅速從腰間拔出槍,欲往她的後背開槍。
“小心!”小海棠無意中看見,向白繪撲了過去,子彈穿過她的脊背,鮮血染紅她白色的旗袍,在上面渲染成紅色的花。
“小海棠!”白繪喊着,眼淚奪眶而出,章克霖一把抓住她,把槍橫在了她的脖頸。
“賀遲,你的女人在我手裏,你不是最喜歡玩威脅的嗎?”他笑着,“上次你挾持了我的兒子,我用獲得的失地作爲交換,那麽你的誠意呢?”
賀遲把小海棠抱在懷裏,她笑着擡起手,輕輕觸碰着他的臉龐,“不要爲我傷心,救出姐姐,和她快樂地在一起……把我……葬在有海棠花的地方……”
手緩緩放落。
賀遲親了一口她的臉頰,緩緩說,“對不起,小海棠,我什麽都不能給你,也什麽都不曾爲你做過。”
“你爲什麽要殺了她?爲什麽?!”白繪掙紮着,咬着章克霖的手,猶如一隻發了瘋的獅子。
“她是爲你死的!顧白繪,我想殺的人是你,她成了你的替死鬼而已!”章克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是顧權生的女兒,就這一點,我就能讓你死一百遍!”
“放開她!”賀遲站起來,“隻要放了她,我可以留下。”
“哈哈哈哈哈。”章克霖仰天大笑,“怎麽辦?我不滿足了,我想要你們都死,賀遲,我要你先看着她死。”
他的食指放在了扳口上。隻要輕輕一碰,白繪就會從這世上消失。
白繪看着賀遲,眼淚流了下來,“照顧好時晴。”
“不要!”賀遲想要沖過去推開她,身後卻出現了章克霖的軍隊,把槍抵在他的胸口。
“顧白繪,你先走,我會讓賀遲馬上來陪你。黃泉路上,你也不寂寞。”
千鈞一發之際,白繪閉上了眼睛。
“督軍!”一個女聲從身後傳來,“不能殺她!她是你的親生女兒!”
章克霖的手一抖,往後看去,“吳嬸,你在亂說什麽?”
“我沒有亂說。”來人是一個五十幾歲的大嬸,頭發已經全白,“她的确就是你和方淑儀小姐的女兒啊!”
白繪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一腳踢向她,“你胡說!你不要救我,不要胡說,我不是她的女兒,我不是!”
“小姐,我沒有胡說,事實就是這樣啊!”吳嬸老淚縱橫,回憶着往事,“我是方淑儀小姐,也就是你母親出嫁前的貼身婢女。小姐和章督軍早有婚約在身,可是小姐聽說督軍生性風流,就想退了這門婚事。當時方家和章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門當戶對。章督軍聽說小姐想退婚,他吞不下這口氣,就把她強自帶來這個府邸,軟禁了她兩個月。這個喜世屋,靜谧園,都是小姐親自取的名字。督軍有一晚上喝醉了酒,強自占有了小姐。第二天他又去了風月場所尋花問柳,小姐生氣,就逃出了章家。後來,她遇見了你的父親顧權生。你父親是個好人,愛她心疼她,明知她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爲避免别人說她閑話,就把她娶進了門。而我,就一直留在這園子裏,按督軍的吩咐,每天打掃着小姐的屋子。”
“督軍心裏也是有小姐的,他隻是以爲,是小姐背叛了他,所以才會做了那麽多的錯事。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忘過小姐啊!”
章克霖一個踉跄,差點往後面摔去。
他掏出随身帶了幾十年的懷表,這是她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
“淑儀,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她真的是我們的女兒嗎?”
那一晚他喝得醉醺醺的,隻隐約記得自己到了靜谧園,然後和她發生了關系。可是第二天,自己醒來卻是在一個酒樓裏,身邊躺着的,是一個舞女。他笑自己傻,又怎麽會是她呢?
沒想到,真的是她。
“啊!”他大聲喊起來,“方淑儀,你好狠的心!你騙了我二十幾年!二十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