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早上。
“大少爺,今天就是杜小姐送地圖來的日子裏,希望不要出什麽纰漏才好。”安泰跟在賀遲身後,“大少爺現在要去哪?”
“賀喬今天去洋行了嗎?”賀遲戴上帽子,坐上了車。
“去了。”安泰發動車子,“你還别說,二少爺雖然看着不太像管事的人,可是這洋行也在他的管理下越來越好。就連合作了十幾年的老客戶都在稱贊他呢。”
“别人不了解他,安泰你還不了解?”賀遲嘴邊浮起一抹笑,“隻要他想做好什麽,就沒有做不好的,隻是看他想不想罷了。”
車開過“新故事咖啡館”,他看到一個熟悉的側臉。隻是一眼,他就确定是她。
一個人坐在窗邊喝着咖啡,望着窗外出神,像是一個失了神的木偶。
這幾天以來,她都對他不理不睬。他知道,她在生氣。有些人憤怒,氣勢吓人,或是粗言暴語,或是扔花瓶摔東西。可她不是,她隻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不笑,也不吭聲,就是那種沉默得如一口深井的眼神,讓人寒到心裏去。
這一點,她倒和他很像。
“我們去洋行看一下吧。”咖啡館在身後越來越遠,賀遲收回視線。
“好。”
在洋行的辦公室待了幾個小時,賀遲掏出懷表,看着上面的時間。
滴答滴答地走。
正午了,小海棠還是沒有書信傳來。
他原本想要在章克霖的督軍府安插一個自己的人進去協助小海棠,可是督軍府的管理很嚴,他安排的人根本就近不了小海棠的身。也是因爲這樣,他才更加擔心她的安全。
“大少爺。”安泰推開門進來,“杜小姐的信來了。”
“打開。”賀遲盯着他手中的信,心裏也有些忐忑。
“真的有地圖!”安泰驚喜叫道,“杜小姐果然有辦法,真的把章克霖的老底都給摸清了。”
賀遲接過地圖,粗略看過之後拿出信封裏的信。
信上是小海棠的話:
這是軍火庫的地圖,章克霖随身攜帶,應是準确的。我會找機會逃走,但若是不成功,你也不要來救我。督軍府戒備森嚴,不要爲我冒險。
賀遲感覺胸口有什麽東西在堵着,想起白繪那天對他說的話,“小海棠生性單純,她肯爲了認爲值得的東西去飛蛾撲火,可是飛蛾,是敵不過火的。賀遲,你終究是害了她。”
“安泰。”他沉聲道,“你去賀公館集結所有分号的兄弟,我回軍營帶上戰士,馬上趕去杭州,在碼頭彙合,明晚行動。”
“如果章克霖今晚就發現地圖不見了怎麽辦?我們還沒趕去江南……”安泰提出心中疑問。
“這一點,小海棠肯定也有考慮過。”賀遲沉吟,“軍火庫的圖紙雖重要,可是章克霖也不會時時把它放在身上,況且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出過事,他自然不會多加防備。隻有等我們偷襲成功了,他才會去找圖紙,也才會發現圖紙不見了。所以今天到明天晚上,小海棠都是安全的。”
安泰也點頭,“這麽說,隻要杜小姐在明晚之前能逃出督軍府,那麽她就沒有危險了。”
賀遲卻也知道,并沒有這麽容易。小海棠現在是堂堂的督軍府四姨太,出門都有人跟着,而且她如果失蹤了,章克霖必定會讓人翻遍杭州,小海棠想逃,也有重重困難。
安泰回到賀公館,悄悄地集結了賀家的弟兄,隻有二十個留下來照看着司令府和賀公館。
“安泰。”背後傳來白繪的聲音。
安泰回頭,見她穿着一身明黃色的短袖襯衫,緊身長褲,還踩着一雙短跟皮靴,這樣幹練的打扮,似乎很少見。
“少奶奶,你這是——”
“安泰。”白繪正色道,“帶我去杭州。”
“不可以。”安泰不假思索地開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們是要去打仗的,你是少奶奶,怎麽可以跟着我們一起去?再說了,如果被大少爺知道……”
哪怕他是在賀家待了二十幾年的安泰,賀遲也會生煎了他的皮。
白繪從腰間拔出槍,指向了安泰。安泰也不慌,他早聽說過白繪槍法奇佳,隻是就算今天她真的朝他開槍,他也決不能把她帶去。
白繪緩緩把朝着他的槍口反回來,對準了自己的腦袋,“你若是不答應,我就開槍,我說到做到。”
“少奶奶!”身後的兄弟們也被吓到了,齊齊看向安泰。
安泰看着她,無可奈何,最後隻得妥協,“少奶奶,帶你去可以,可是你得聽我一句勸,我也知道你恨章克霖,可是我們今晚的任務是去毀了他的軍火庫,不是去殺他,你不要輕舉妄動,好嗎?”
白繪微笑,“放心吧,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我絕不造成你們的困擾。”
他們有他們的任務,她也有自己的任務。她看向手中的槍,今晚,她一定要把小海棠從督軍府帶出來。
第二天下午,到了杭州。
“安泰,如果可以,你不要告訴賀遲我跟來了。”船停在碼頭,她看着這條河,她又回到這裏了。
“少奶奶,你知道,這不可能。”安泰直言,“把你帶來我已經對不起大少爺了,要是還瞞着他,我就是犯了大錯了。”
“随便你吧。”白繪跟着前面的隊伍,在一家旅館住下來休息。
賀遲帶着兩支隊伍,在晚上七點左右才到。
“讓弟兄們吃飽飯之後先去睡一覺,到了十二點我們就動手。”賀遲端起飯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看向安泰,“你怎麽心神不甯的樣子?”
安泰窘迫,還是硬着頭皮開口,“少奶奶跟着來了。”
“什麽?!”賀遲吃了一驚,安泰忙說道,“就在隔壁房間。”
賀遲剜了他一眼,快步往隔壁房間走去。
推開門,她好像知道是他,仍然心無旁骛地擦着手中的槍。他走過去按住她的槍口,“小海棠的安危交給我吧,你今晚就待在這,哪裏都不要去。”
“你是怕我會成爲你的負累嗎?”她檢查着子彈,爲防萬一,還在口袋裏塞了一個手榴彈。
“你在這,我會分心。”他總是對她無可奈何。
“你去完成你的任務吧,如果我救不了小海棠,我也一定會殺了章克霖,隻是時晴,以後就麻煩你和賀喬多照顧了。”
她這是在講遺言。賀遲忿恨地看向她,“顧白繪,你真狠。”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白繪看向手中的表,“你們的行動定在幾點?”
“我不會告訴你的。”他斬釘截鐵。
“不說我也能猜到,十二點。”她把槍放在桌子上,躺在了床上。
“賀少爺,麻煩出去的時候關一下燈,别影響了我的睡眠,進而影響我的槍法發揮。”
賀遲知道,她是吃定他了。因爲她夠了解他,知道怎樣才會令他最生氣,也知道怎樣才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弄得繳械投降。
十二點整。
行動開始。
賀遲對照着地圖,對章克霖的軍火庫發起了攻擊。
“狙擊手,給我瞄準那兩個站崗的,一定要準,悄無聲息把他們換了。槍戰隊,你們分成兩組,一組正面襲擊,一組在後面包抄。”
身後的人迅速地散開,投入戰鬥。
“安泰。”賀遲研究着地形,“章克霖的軍火我們是運不走的,這樣,你帶着賀公館的弟兄,把這裏的軍火,能炸掉的都炸掉,要讓章克霖一塊鐵都拿不到。”
漆黑的夜,隻有爆炸聲和槍擊聲響蕩在半空中。
小海棠給的地圖完全正确,賀遲帶的部隊又極其擅長作戰,短短半個小時,勝利已經近在咫尺。
白繪跟在隊伍後面,觀看着戰事。差不多結束了,她估摸着時間,這時候,章克霖肯定會收到軍火庫被偷襲的消息,然後他一定會帶着督軍府中的大隊人馬過來支援,那麽她就可以趁着督軍府防守最松懈的時候,潛進去,救出小海棠。
她悄悄地從隊伍中退了出去,往督軍府的方向飛快地前進。
在門口不遠處觀看了很久,也沒有見督軍府有什麽大的動靜,照道理,這時候章克霖一家已經亂成一團了,怎麽會如此平靜?
等不了了。白繪利用僅有的一點武功底子翻進了牆,一間間房地去找小海棠。
“督軍,我們的軍火庫被賀遲端了!”白繪在一間房前停下,仔細聽着裏面的聲音。
裏面的人應該是章克霖和他的部下。
“混賬!”章克霖摔破了茶杯,“賀遲怎麽會知道我的軍火庫在哪的?”
“爸。”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要麽是我們軍中有内奸,要麽,就是軍火庫的地圖被人盜取了。”
“内奸?”章克霖冷冷的聲音響起,“會不會是程鍾凱又向着賀遲那邊,兩人合起來耍我?”
“不會。程鍾凱已經背叛了賀遲,而且他的一家老小也在我們手裏,又怎麽敢亂來?”
良久,章克霖決定,“章奧,你帶上兩個小隊去會會賀遲,可是軍火庫已經被毀了,現在去增援也無濟于事。而且賀遲肯定是做好了準備再來的,你也不要和他死拼。至于我,先去找找看我的地圖。”
“好。”
白繪連忙閃開。她怎麽也沒有料到,軍火庫被偷襲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章克霖竟還能如此淡定。
當務之急是找到小海棠。
白繪穿梭了幾個院落,終于找到了她。
“跟我走。”白繪沖進房間,迅速關上門。見小海棠在燈下寫着書信,忙抓起她的手,“别寫了,來不及了。”
小海棠一看是她,竟激動地差點落淚,随後見她是單槍匹馬闖進督軍府的,不禁害怕起來,她迅速把桌上那封筆墨未幹的信塞到白繪懷裏,“拿着。我們這就走。”
白繪也沒來得及想,把信收好,拉着她就往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