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得早,不知道你餓不餓,給你煮了點蓮子銀耳糖水,你趁熱喝了吧。”
白繪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冒出溫熱的騰氣,還伴着陣陣的香味。
賀遲放下書,笑着看她,“你何必親自去煮,讓下人去就可以了,凡事都自己操勞,累壞了可怎麽辦?”
“沒事,一點都不累。”
他把她抱過,坐在他的大腿上,臉摩挲着她的臉頰,“這段時間,我真的很想你。”
此時已近夏日,他的懷抱如同外面的夏風,溫暖而炙熱。這般甯靜的感覺,似乎他們已經相伴多年。
沒有很轟烈的過往,平淡才會長久。
“真希望以後都不會有戰争了。”戰争意味着殺戮,意味着有人要付出生命,意味着妻子要失去丈夫,母親要失去兒子,太血腥,也太殘忍。
“誰讓我們出生在這麽一個年代呢,風雨飄搖。”他何嘗不喜歡安甯,隻是他必須保護承德,保護北地的百姓,所以他必須去戰鬥。
看着懷中的她,柔和得如同沉睡的蓮花,他想,他一定會爲她撐起一片天空,免她颠沛流離,讓她離憂離愁。
“這幾日,我總有些不安,小海棠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公館,派出去打聽的兄弟也沒有她的消息,我隐隐覺得,她并沒有回老家,我這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
賀遲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小海棠的事。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立即去江南把小海棠帶回來的,就怕,她不僅帶不回小海棠,還害得小海棠被章克霖取了性命。
“是你想多了,聽春荷說你最近睡得不太好,精神不好,人自然就會胡思亂想。”賀遲環着她的腰,“也瘦多了。”
“賀遲,賀萱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穆宇凡的父親,救過賀司令的命,兩家又有這麽深的交情,再說賀萱與穆宇凡的婚事早就由兩家父母講好了的,現在賀萱這樣……
“看賀萱的吧,她要願意就嫁,要不願意,我也不強迫。”賀遲頓了一下,“這小丫頭對榮浩,怕是已經動了心思。他們的事就由他們解決吧,我隻負責幫她收拾爛攤子。”
白繪不由笑道,“你這也叫操心啊,就由着他們來,也不引導一下妹妹,怎麽當人大哥的?”
“她還有一個二哥呢,賀喬在情場打滾這麽多年,自然比我經驗豐富,要是說到指導她,也輪不到我來。”
“你說兩個本來相愛的人怎麽會有誤會和猜疑呢?要是兩人都坦誠相對,沒有秘密,你說該多好?”
白繪突然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着他,“賀遲,你說,我們會不會也有那麽一天,兩個人都有了各自的秘密,不再信任彼此……”
賀遲想到小海棠,如果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秘密的話,心突然怔了一下,一把把她抱過來,攫住她的唇,阻住她要說的話。
“不會的,我不會讓那一切發生的。”
他伸手關了燈,屋内頓時一片漆黑。沒有了視覺,她變得比以往大膽了些,兩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細細地吻,她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他的烙印。
情到濃時,她在他耳邊吐着香蘭,“賀遲,賀遲……”
夏天姗姗來遲。
兩個月了,完全沒有小海棠的消息。
賀遲叫來安泰,“你派個人去江南打聽一下小海棠的消息,如果她有什麽危險,立即回來禀報我。”
“大少爺。”安泰笑道,“杜小姐的書信剛剛來到。”
“給我。”賀遲伸手接過信封,信上還是小海棠一貫的作風,簡潔明了。
賀遲,五天後我會給你章克霖軍火庫的地圖。還有,我很好。
信封裏還有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曬幹了的,卻還是可以看到它未枯萎時的嬌豔美麗。
賀遲把花和信小心地夾在抽屜的一本書裏。小海棠的心意他何嘗不懂,隻是他的心就那麽大,給了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走,我們去軍營,挑一支素質良好的槍戰隊伍,還有出色的狙擊手,準備五天後的戰鬥。”
五天之後,章克霖的一生功績将會成爲曆史。
“好。”
賀遲和安泰走後,白繪端着冰西瓜來到他的書房,天氣熱,他又忙着處理公務,有東西降降火是極好的。敲了門,卻沒有聽到他的應答。
定是睡着了吧。她推開門,輕輕走了進去。
卻沒有看見他。
桌上的書還是攤開的,圖紙也沒有收好,可見他走得很急。
白繪把果盤放下,去收拾他的桌子。把洋行的賬本疊整齊放入抽屜裏,卻意外地看到一本外文書。
他向來喜歡把書歸類分好放在書架上,很少會亂放的。
“一定又是太粗心放錯了位置。”
她笑着,想把抽屜裏的書放回書架。卻發現裏面夾着一個信封。
信封和信是分開的,白繪拿起信,本來并無打開的意圖,卻意外地看到底下壓着一朵花。
女生喜歡把花摘下來曬幹做成書簽,夾在書頁裏有淡淡的花香。
海棠。
白繪突然想起在江南的時候。
“我覺得你像是一朵紅色的玫瑰,妖娆美麗,但是啊,帶着刺,别人不敢輕易地靠近你,更别說把你采摘了。”
她和小海棠開着玩笑。
小海棠卻不認同,“我不要做什麽玫瑰,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株海棠,雖然不是花群中最出衆的,但是是最獨特的。”
她最喜歡的花,就是海棠。清高獨熬,可以與衆花争豔,也可以零落成泥,與春泥同在。
手突然抖了起來。
呼吸變得急促。
眼睛也眨得越來越快。
拆開信,果然。是小海棠的筆迹,上面那短短的一行字給她當頭一擊。
她沒有回老家,她是去了章克霖的賊窩。
她給賀遲寫信,賀遲什麽都知道,他們瞞着她。
她竟敢一個人去偷章克霖的地圖。
白繪越想越怕,扯開喉嚨喊,“來人!來人啊!”
“來了,什麽事,少奶奶!”一個小厮走進來,見白繪神色失常,心裏吓得不行。
“大少爺去了哪裏?”她努力控制自己,想讓自己和平時看起來并無二樣,可是右手攥着信紙的手還是劇烈地顫抖起來。
“大少爺他和安管家去了軍營,說是有急事,晚飯也不回來吃了。”說完,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少奶奶,你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不用。”白繪吩咐道,“去幫我把榮浩找回來,讓他開車在門口等我,我半小時後要出發。”
“是。”小厮點頭,“我這就去。”
白繪走到門邊,仰頭望去,看着那蔚藍的天空,如棉花一般的白雲,晴空萬裏。
那爲什麽她的心卻還是像下起了雨?
“榮浩,有什麽話你就問吧。”車裏,白繪見到榮浩幾次轉過頭看她,欲言又止,不禁開口。
“大少奶奶,你和大少爺,是鬧不愉快了嗎?”
平日裏,白繪是極好相處的。即使是面對他這麽一個木讷寡言的人,她也會熱情地東拉西扯,可是今天,闆着一張臉,好像心裏積壓着很多東西。
“榮浩,你了解賀遲嗎?”
榮浩愣了下,“不能算十分了解,但是也有七八分吧。”
“那你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嗎?”她明知這樣的問題并無意義,卻還是執拗地發問。
“少奶奶你沒來賀家的時候,承德人對于賀大少爺的描述都是:天使與惡魔并存。他是一個好人的同時,身上也背負着很多的人命。他手段淩厲,隻要是讓他吃虧的人,他定要十倍相報。因爲他的個性比較冷漠,加上鐵血手腕,所以有很多人都認爲他很無情。”
“是嗎?”白繪扭過頭去看窗外,不再言語。賀遲的确無情,若是有情,他怎會讓小海棠孤身進入敵軍?
幾個小時的車程,她睡了一覺之後終于到達目的地。
“榮浩你在這裏等我。”
她下車,理了理頭發,往賀遲的帳營中走去。
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大少爺,如果杜小姐五天之後給我們的那一份地圖屬實的話,那麽章克霖必定受到重創,到時他就和曹克一樣,再無東山再起之日。”
是安泰和賀遲。
“我要的,還有他的命。”賀遲露出笑顔,“如果我們布置得夠精密,可以順利偷襲他的軍火庫,到時趁他元氣大傷時,再舉軍進攻江南,章克霖的老命,就在我手裏了。”
步步爲營,一步都不能出差錯。
“大少爺,杜小姐冒這麽大的險,她會不會有危險?”安泰還是擔心,那麽年輕,心腸那麽好的一個女孩,這要是出了什麽事,大少爺和少奶奶定會十分傷心。
“她現在是章克霖的四姨太,想要近他的身拿到地圖不是很難,難的是怎麽從督軍府裏逃出來。”賀遲想了想,“你立即給她回信,讓她拿到圖紙馬上想辦法離開。還有,你派個人混入督軍府,一旦小海棠有危險,就讓他協助她逃跑。”
“好。”安泰還想接着說什麽,卻看到白繪走進來,面無表情。
“白繪,你怎麽到這裏來了?”賀遲看向她,笑足顔開,向安泰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出去。
“解釋。”白繪掏出小海棠的書信,“我想要聽你的解釋,告訴我事情不是我看到的、聽到的那樣。”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哪怕是欺騙,她也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個令她不再憂心的答案。
他卻苦笑,“你都知道了?”
她頓時心如刀割。
“小海棠,嫁給章克霖了?還是四姨太?”她步步走近他,“她要在章克霖那裏偷圖紙,還有可能會付出生命,這些你都知道是嗎?!”
“你又知不知道?她是救我的恩人,我現在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裏和你講話,還能有幸呼吸着空氣,全都是因爲她!賀遲,是不是有一天,爲了你的宏圖偉業,你連我也可以推出去,連我也可以利用?!”
“夠了!”賀遲抓住她,把她抱在懷裏,“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利用她,更加地不想傷害她……”
“是我的錯。”白繪哭着,捶向自己的胸口,“我不應該把她帶回承德,我應該好好看着她,我應該保護好她,她還叫我姐姐,我卻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
“她才不到二十歲,卻嫁給了可以當他父親的章克霖,她這一生,都毀了。她要是偷了地圖,章克霖不會放過她的,她還有可能死……”
她越想越可怕,把拳頭重重地砸向賀遲,“你就是個惡魔,你怎麽不讓我去偷地圖,怎麽不讓我去?!我會用槍,我比小海棠年長,這一切,都應該由我去做,你爲什麽偏偏利用了她?!”
賀遲也不閃躲,任由她發洩。
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讓事情的發展偏離他預設的軌道。
白繪,對不起,但現在停下,也救不了小海棠了。
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去保護她。
你總有一天會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