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彎。
賀喬已經去了上海大半個月,還沒有任何的電報發回來,白繪失蹤的日子每多一天,賀遲的擔憂就愈添十分。
“哥。”賀萱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賀遲恍惚,放下手中的鋼筆,“進來吧。”
賀萱見他還是在桌前畫着作戰圖紙,輕輕搖了搖頭,這都連續幾天了。父親在前線打仗,連輸了幾場戰役,曹克的軍隊勢如破竹,再不想辦法對抗,他有可能就會直搗承德。再加上白繪的失蹤,賀遲心裏定是如壓着千斤重石頭。
背不起,放不下。
“哥,這是我吩咐張媽煮的紅棗蓮子粥,你趁熱吃了吧。”賀萱把粥放在桌上,輕聲囑咐道。
“時晴睡了嗎?”他問。
“睡了。”賀萱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才哄着睡着的,她年紀雖小,卻早慧,很多事情都看得明白,對她撒謊總是很容易被拆穿,每天都要問大嫂去了哪裏,我也是沒轍了。”
她知道時晴苦,可她也是無奈。
賀遲端起碗,粥還冒着熱氣,頂面的紅棗和蓮子看起來十分誘人,他卻緩緩開口,“她喜歡喝紅棗粥,每次煮粥的時候她總會過去廚房讓下人多加點紅棗,說這樣吃起來又有營養口感又好。開始我還笑她挑食,後來,她親自煮給我吃,慢慢地,我也喜歡上了這種味道。”
“哥——”賀萱緊張,她不知道小小的一碗粥也會讓他想起白繪。
“沒事。”他回神,“你去睡吧,夜深了。”
“宇凡哥白天來找過你,我見你忙,就沒有打擾你。”賀萱頓了一下,“雨霏好像病了,畢竟是女孩子,二十軍棍,還是太……”
“如果是别人,我早就一槍斃了。”賀萱還沒說完,聽到賀遲這冷冷的一句,心裏一顫。
“宇凡是不是來請我去看望一下穆雨霏?”賀遲臉上一片嘲弄。
“嗯。”賀萱點了點頭,“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下次宇凡哥再來,我會回絕他的。”
她看見賀遲那滿是血絲的雙眼,柔聲道,“哥,那我先出去了,你要好好休息。”
“端走吧,不吃了。”
賀萱眉間蹙起,欲開口,卻終究沒有說什麽。拿起桌上的粥碗,走出了書房。
白繪失蹤的第27天。賀喬從上海發回電報,已找到沈明翰。
賀遲聽完這個消息,眉目稍展。
三天後,賀喬帶回沈明翰。賀遲坐在正廳的椅子上,還是一身黑衣,習慣性地喝着咖啡,整個人愈顯深沉。
沈明翰站在他面前,一身狼狽。
“白繪呢?”賀遲開口,眼神如利劍,仿佛下一刻就能割穿他的咽喉。
沈明翰不語。這一路上,賀喬問了他不下百遍這個問題,他說不知道,他就一次次地打他,從上海到承德,一路地打。
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已被賀喬打壞的金絲眼鏡,再一次回答,“我不知道。”
賀遲衣袖裏直滑下一枚飛镖握在掌心,刹那間飛向沈明翰的頭頂,直插向他背後的木門,他回頭一看,冷汗從額頭滲出。
賀遲如果要他的命,他活不過下一秒。他相信。
“穆雨霏都招了。”賀遲淡淡一句,“你最好還是老實點吧,别惹我。”
沈明翰卻哈哈大笑起來,“賀遲,你永遠都找不到白繪的。我把她藏得好好的,除了我,她誰都不會跟的,你以爲把我抓回來就找得到她嗎?我告訴你,你得不到她的人,更加得不到她的心。”
賀遲聽完,臉上沒有表情,隻是一腳踢向了他的小腹,他吃痛,在地上打滾起來。
“我再問一次,她在哪?”賀遲蹲下來,捏起沈明翰的下巴逼着他直視他,“沈明翰,如果她出了任何事,你,你的家人,我全都不會放過。穆雨霏,我念在她父親是個副官,她又和我有交情,我才饒過她的命,可是你去看看,她受了二十軍棍,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對于你,我可不會那麽心慈手軟。想好了嗎,想好再回答。”
“我不知道。”沈明翰擡起頭,對上賀遲嗜血的眸,“第一萬遍告訴你,我不知道!”
“怎麽?賀大少爺緊張了?害怕了?你不是習慣于掌控一切嗎,現在,掌控不到了,慌了吧。求我,求我我就告訴你。”
他眼神遊離開來,似是已經發了瘋。
賀遲松開了他的手。
“求你,告訴我。”
賀遲的話一出,賀喬一驚,“哥!”
“哈哈哈哈!”沈明翰仰天大笑,“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卻突然冷靜下來,聲音冷硬,“你去救她吧,也許,也隻有你能救她了。”
“她在哪?”賀遲和賀喬同時喊出。
賀喬尴尬,看了賀遲一眼,朝沈明翰說道,“快說。”
“你們新婚那天,的确是我帶走了她。我本來想帶她去上海的,可是去到碼頭,卻有幾個人沖出來劫走了她,我一個人,根本無能爲力你知道嗎?!我就這麽看着她被人帶走,我有多恨我自己……可是我沒辦法,也沒退路,我隻能按原定計劃去了上海,沒想到,還是被你們抓了回來。”
“劫持她的是什麽人?”賀喬着急問道。
“都是你!”沈明翰指着賀遲,“如果不是你,他們根本不會劫持白繪,就因爲你是賀遲,你是賀耀庭的兒子,所以他們才想要把她當做籌碼!”
籌碼?
賀遲臉一沉,究竟是誰帶走了白繪?
“講清楚點。”賀喬心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領,“帶走她的人究竟是誰?”
沈明翰的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安泰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大少爺,二少爺。”
“什麽事?”賀遲凝神問道。
“曹克的軍隊又從日本運回了一批軍火,今晚能到達曹營。我們的武器裝備與日本相比,還是太落後了,士兵傷亡也日漸增多,照這樣的形式發展下去,恐怕……”安泰擦了擦臉上的汗,這幾天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又要調查白繪的下落,又要注意軍中的各種狀況。
“這個曹克,怎麽和日本方面打上交道了?”賀喬問出心中的疑慮。
“聽說曹軍找了個教授,好像叫沈啓文,前段時間才從江南來到北地。早些年此人曾經留學日本,精通日語,這一次,就是由他代表曹克出面與日本方面溝通購買軍火的事。”安泰将剛打聽到的消息細細道來。
“這個沈啓文,是因爲錢才和曹克合作的?”賀遲又問。
“聽說曹克的大女兒看上了沈啓文的兒子,他們有意聯姻,所以沈啓文才會通過自己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日本同學的幫助,幫曹克購買了軍火。”
“安泰,你帶人去把沈啓文帶回來,我倒想問問他,和日本人合作是什麽滋味。”賀遲冷笑,“如果他不肯,斃了他。”
坐在地上的沈明翰卻突然着急起來,瞪着賀遲,“誰敢動我父親?”
其餘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賀遲眯起眼,打量着他,“真是沒想到,你還會是沈啓文的兒子。也好,省得我去找了。”
“你要是動了我爸一根頭發,曹克都不會放過你的。你父親很快就要吃敗仗了,到時候,你看看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麽神氣!”
沈明翰的話,踩中了賀家兩兄弟的地雷。這麽多天來積累的怒氣,通通有了發洩的對象。
沈啓文,幫助曹克購買軍火,緻使賀軍接連敗退,犧牲無數弟兄;沈明翰,在賀遲新婚之夜帶走新娘,緻使她颠沛流離,不知所蹤。這兩父子,果真是不簡單的角色。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愛白繪嗎,你若是愛,你怎麽還會答應和曹家大小姐的婚事?還是你的愛,太過于廉價了?”賀遲的話,使沈明翰一愣。
“不是的,不是的。”他抱着自己的頭,“這隻是父親的想法。我娶曹家大小姐,不是我所願。我愛白繪,我會好好對她的,不會讓那個女人欺負她,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夠了!”賀遲暴喝一聲,“我捧在手心疼着的女人,明媒正娶回來的賀家少奶奶,你搶了回去,還想要她給你做小的?”
賀遲掏出槍,“如果不是看在你曾是白繪最好的朋友,她又敬你如兄長,我就會把你拖出去,五馬分屍。”
“大少!”安泰出聲,“留着他,我們就能牽制沈啓文,甚至是曹克,對我們有很大的好處。”
“不需要。”賀遲淡淡出聲,輕輕扣動了扳機。
沈明翰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圓大。
“處理幹淨。”賀遲給安泰使了個眼色,“今晚,我親自去劫持曹軍從日本帶回來的軍火,安泰,你去挑二十個弟兄和我一起去。”
“哥,讓我去吧。”賀喬擔憂,這麽重要的軍火,曹軍派來保護的兵力肯定也不少。
“不用。”賀遲吩咐,“你還是要繼續找白繪,去碼頭那裏多打聽,看那天晚上發的船都是往哪裏去的,一一查清楚。順着這些線索查下去,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至于沈啓文,你讓榮浩去辦。”
“我知道了,哥,安泰,你們一定要小心。”
賀遲點點頭,對安泰說,“下去準備吧,了解清楚他們卸貨的準确時間。”
今晚,是一場硬仗。賀遲摸着手中的槍,淩厲的光從眼中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