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還是沒有任何白繪的消息。
傍晚安泰走進書房,賀遲正坐在桌子上閉目養神,樣子有些憔悴,眼裏還有隐約可見的血絲,看來是一直沒有休息過。
聽到腳步聲,賀遲被驚動,睜開眼睛,恢複平時的狀态,“什麽事?”
“大少爺,找遍承德了,沒有發現少奶奶的下落。”安泰上前,小聲地對賀遲說道。
“繼續找,去火車站、碼頭找,必須找到她。”賀遲不耐,眉頭仍是深鎖。
“是,少爺。”安泰應承,卻還是說,“少爺,你還是休息會吧,這麽多天沒有閉眼了,你的身體……”
“出去!”賀遲短促的聲音響起。
安泰歎了口氣,轉身走去,卻碰到了正走進來的賀喬。“二少爺好。”
賀喬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随即看向賀遲,“哥,要不我也出發去找大嫂吧,時晴這幾天鬧着要姐姐,而且,失蹤的時間越長,她就越危險。必須盡快找到她。”
他本以爲放開白繪,讓她和自己大哥結婚是夠令他心痛的事情,可是那天的婚禮上,大哥笑得那麽開心,他們又是那麽般配,所有的人都其樂融融,他覺得放手也許是件正确的事。
自己心裏雖還有點苦澀,但更多的是祝福。隻是沒有想到,竟會出了這種事。
“時晴現在隻聽你的話了,如果你也走了,她更是鬧得厲害。”賀遲沉吟了下,“你能去哪裏找?”
“榮浩剛剛傳來消息,沈明翰那天晚上坐的船是去上海的。”
賀遲眯了眯眼,“上海。他們以爲逃去上海就安全了麽?”危險的氣息籠罩着他,“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哥,你想親自去嗎?昨晚曹軍進犯,父親已經率領軍隊去迎戰,可是我也聽聞,曹軍這次是和日本人合作,買了大量先進的軍火,昨晚到現在,我軍節節敗退。若是這個時候曹軍還派人來承德襲擊,你如果不在,後果不堪設想。”
也不知道這曹克是怎麽和日本人勾搭上的,這次購買的設備,都是最先進、火力最猛的,照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對父親十分不利。
“那好吧,賀喬。你去趟上海,記住,有任何情況都要立即給我發電報。”賀遲略一停頓,“時晴那邊,你把她交給賀萱,讓她細心照顧。”
“我知道了。”賀喬點頭,“那我現在就啓程了。”
賀遲推開白繪的房門,緩緩走了進去。屋内還留着她淡淡的薄荷氣息,他以前并不喜歡這種味道,如今竟閉起眼貪婪地呼吸。
走至桌前,竟發現他們的結婚證。
淡黃色的精裝紙,文字周圍環繞着一對青色鴛鴦和一雙蝴蝶,中間是一句: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蔔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此證。
結婚證下面壓着的,是一張他們的結婚照。他穿着黑色西裝,她穿着純白婚紗,他低頭吻住她的額,她笑靥如花。
照片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他撿起來,卻發現後方還有兩行小字。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怔怔望着上面的字。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署名是白繪。
原來她的心裏是有他的。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是想着和他相愛終老的。
而他,卻因爲别人的一句話輕易地懷疑了他。
“來人!來人啊!”賀遲大喊道。
“來了,來了,大少爺,怎麽了?”春荷急急忙忙地跑進來,見到賀遲臉上的怒容,心裏更加地忐忑。
自從少奶奶那日失蹤了後,大少爺的脾氣更加地陰沉粗暴。
“把穆雨霏給我找來!”他聲音很大,如重石擲海。
“是!”春荷吓了一跳,急忙跑去穆府找人。
穆雨霏來到的時候,賀遲正在喝咖啡。他端咖啡的樣子格外優雅,不緊不慢地送進嘴裏,抿嘴的弧度也十分迷人。
神情看似專注,思緒早已飛向了遠方。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穆雨霏覺得最快樂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待在賀遲身邊,哪怕隻是靜靜看着他,也心滿意足。
“坐吧。”
她以爲賀遲沒注意到她來,沒想到他先開口了。
穆雨霏坐下來,問道,“賀遲哥,你這麽着急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賀遲不語,獨自品着咖啡,似乎沒聽到她的話。
“賀遲哥——”她又喚了一聲。
“雨霏。”他終于放下杯子,擡頭看了她一眼,“我們認識多久了?”
穆雨霏笑,嗔怒地看着他,“從我出生開始我就認識你,我快十九歲了,你說多久了?”
“那你說,十九年的時間爲什麽還不足夠看清一個人呢?”
穆雨霏一愣,“賀遲哥,你什麽意思?”
“我看着你和賀萱長大,在我心裏,你們都是一樣的。天真可愛,直來直往,性格活潑惹人疼愛。我還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你還不到十歲,有一次我生病了,你趴在我床邊守了我一夜,第二天的時候發現把脖子給扭了,你疼得哇哇直哭;賀萱喜歡和你搶東西,你們有一次因爲一支唇膏而大打出手,賀萱氣得幾天不理你,你拿了唇膏,卻并不開心,晚上的時候偷偷潛進她的房裏,把唇膏放在了她的枕頭底下;後來我出國,你嚷着要和我一起去,我不肯,你把自己鎖在房裏哭了三天,後來是宇凡去勸了你很久你才肯來送我。這些,你還記得嗎?”
小的時候,他,賀喬賀萱,還有宇凡雨霏,五個人,幾乎形影不離,他最疼愛的就是賀萱和雨霏,兩個玲珑可愛的小女孩,給了他多少歡樂。
穆雨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小時候就是個愛哭鬼,讨厭死了。賀遲哥,幹嘛要提起這個?”
“那時候的你,如今都去了哪裏?”
她擡起頭,對上他惋惜的眼神,心裏咯噔一下,“賀遲哥——”
“白繪的失蹤,和你有沒有關系?”他的眼神頓時淩厲起來,如鋒利的刀子。
似乎也隻有那個女人,才可以讓冷靜自持不動聲色的賀遲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你說什麽呢?怎麽和我有關系,那天晚上我一直和你在喝酒,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看着他,眼睛微紅。
“我也是冷靜下來才想到,那天晚上你熱情得有點過度,你拼命地向我敬酒,跟我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白繪失蹤的時候你第一時間地趕來新房,你對沈明翰的指控,通通都滴水不漏。可是,請柬是安泰派出去的,沈明翰沒有收到請柬,他怎麽進得來?還有,即便他能進得來,他又是怎麽出去的?司令府後門的守衛……”
“我不知道!賀遲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穆雨霏急速地撇清。
“雨霏。”賀遲低喝,臉色陰郁,“不要等我去查,那時一切就晚了。你跟我說,白繪的失蹤究竟和你有沒有關系?”
他也不想懷疑她,可是種種迹象都指向了她。白繪,他捧在手心裏疼着呵護着,他都不忍欺負,又如何能讓别人欺負了去?
但他更恨的是自己,隻因爲别人的一句話,就輕易地懷疑了她。
穆雨霏笑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她的失蹤跟我有關系,你會對我怎樣?”
她不相信,不相信賀遲會爲了一個顧白繪而狠心對她。這十九年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她的重心隻圍着他轉,他怎麽可以辜負了她?
“不管是誰把她從我身邊奪走,都要付出代價。”
這擲地有聲的話語,使穆雨霏臉色煞白。
代價麽?隻要顧白繪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什麽代價她都甘願承受。
“如果你能告訴我沈明翰把白繪帶去了哪裏,對你所做過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依然是我和賀喬的好妹妹。但是如果你不說,而我又查到這事和你有關系的話。”他稍一停頓,厲聲道,“那就請穆家小姐永遠不要踏進賀家半步,以及去我父親的軍隊領二十軍棍。”
她看着他,嘴邊是一抹茫然的笑,“賀遲,就爲了那麽一個女人,值得嗎?她和沈明翰是相愛的,她根本沒有愛過你,她沒有愛過你,你知道嗎?!”
一支槍抵在她的額頭。
她驚愕地看着他,笑得更加飄忽,“對,是我,是我把沈明翰帶進去的。是我讓人把門口的士兵給殺了的,是我讓他們離開北地的。可是顧白繪很感謝我呢,她走的時候笑得多開心啊,因爲她愛的人是沈明翰,他們,私、奔、了!”
一字一頓地打在賀遲心上。
“來人!”賀遲出聲。
兩個聽差走了進來。
“把穆小姐送出去,以後,不許她踏進司令府、賀公館半步。”
“還有,把她拉下去,二十軍棍伺候。”
兩個聽差相看一眼,滿臉地詫異,“這,不合适吧,大少爺。”
賀遲頭也沒擡,“聽不清嗎?”聲音冷淡而淩厲。
兩個聽差見狀,還是上前對穆雨霏說道,“穆小姐,請。”
穆雨霏卻猶如瘋了一樣,笑着對賀遲說,“沒準,他們現在也在結婚,也在洞房花燭,她顧白繪,終究不是你賀遲的。”
“滾。”賀遲抑制心中怒氣,淡淡出聲。
他必須盡快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