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氣大好。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灑在白繪的床上。
床邊的香爐氤氲着清新淡雅的香氣,薄帳之外,些許陽光打在她伸出來的玉足上,格外地白皙可人。
她枕着雙手,睡顔柔美恬靜。
“小姐,該起床了。”白繪躺在床上,隐隐聽到春荷走進屋來,鐵盆擱在桌上的聲音,擰毛巾時清脆的水聲。
“嗯。”她翻了個身,眼皮竟又合上了,“再睡五分鍾。時晴醒了沒?”
春荷無奈地搖搖頭,“早就醒了,小孩子都喜歡早起,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就跟着秋菊跑進跑出的,精力可好了。”
“噢。真早。”白繪搭着話,抱着被子再次沉沉睡去。
春荷暗歎一聲,“小姐,你現在不僅能吃,還能睡了。唉。”
白繪迷迷糊糊地聽着,春荷又說,“昨兒夜裏大夫人回來了,說起來,我都好久沒有見過她了,竟還是那麽美。”
白繪心裏一陣,大夫人?
睡意已醒了大半,白繪拍拍臉頰,問春荷,“你是說,大夫人昨晚回來了?我怎麽不知道?”
“你昨晚早早地就睡下了,張媽又吩咐說不要叫醒你,我就沒有打擾你了。”春荷走過去疊好床上的被子,“估計也是大少爺的意思。小姐,大少爺對你可真好。”
白繪無可奈何地看看她,“你啊,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一定要叫醒我。”
當人兒媳的,連婆婆回家都不出去迎一下,若是傳出去,該說她如何不知禮數?就算不傳出去,在婆婆心裏,怕也是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她微惱,這個賀遲。
“好。小姐,洗漱更衣去大廳吧。”春荷笑着說。
白繪點點頭,接過她手裏的衣服,是一件樣式新潮的洋裙,還附着金色的腰帶和一串珍珠。覺得不太合适,開口道,“在家裏,就不需要穿得這麽正式了。你去挑件素點的衣裳來。”
本來春荷是覺得她今天是第一次見大夫人,才給她挑選了這一身衣服,隆重而得體。可是白繪覺得,大夫人應該也是不喜歡年輕女子穿得太豔麗的,簡樸點就好了。
穿得一身月白色旗袍,袖口和襟口都繡着粉紫的梅花,淡黃色的編織披肩,更是格外優雅秀氣。
“小姐,你真是美。”春荷又在呆呆地看着白繪,說着她每天早上都重複一遍的話。
“我耳朵都起繭了。”白繪不滿地嬌嗔。
大廳内。賀遲坐在椅子上,聽着臨近的腳步聲,擡頭一看,對上一襲清亮純淨打扮的白繪。
剛跨進大廳,一個身影就迎了上來,“這就是白繪吧。”
眼前此人是個溫婉如玉的女子,雖年過半百卻眉清目秀,薄施粉黛也标緻美麗,一颦一笑都溫暖至極。
見她面生,白繪猜想,這位應該就是司令的大夫人了。
“跟淑儀年輕時候是一模一樣啊。”她看着白繪,思緒卻早已飄到了遠方,喃喃自語。
而白繪則微微一怔,淑儀,是她母親的名字。
賀遲走過來,難得地溫暖一笑,“白繪,這是我媽。”
“大夫人好。”白繪乖巧地出聲。
大夫人的眼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環視了一圈大廳才發現,司令府的人竟全都在這了,賀司令,賀喬賀萱,二夫人三夫人,就連二夫人九歲的女兒也來了。
“司令好。二夫人,三夫人好。”她含笑,一一問候。
司令點了點頭,大夫人卻又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到我身邊來坐。”白繪任她牽着走,心裏有點驚喜有有點惶恐。
司令笑得擺了擺手,對大夫人說,“你啊,别吓着孩子。”
二夫人執着手帕掩住嘴輕笑,“老爺你就有所不知了,姐姐這是高興啊,白繪這孩子,知書達理的,誰看了都喜歡。”
大夫人也接過話去,“就是,賀遲眼高于頂,我還一直憂心他找不到心儀的女孩,現在好了,白繪這孩子,知根知底,又是指腹爲婚,我對這個兒媳婦啊,是一百個滿意。”
她的手拍在白繪的手上,那手心的溫度,竟像極了母親。
“不是說,你還有個妹妹嗎,怎麽不見人?”大夫人疑惑地問。
春荷走出來答話,“回大夫人,剛才顧二小姐不小心弄髒了衣服,秋菊帶她回去換了,馬上就能來。”
“小孩子,就是頑劣了些。”大夫人話音未落,就聽到一個孩子清脆的聲音,“莫非今天是有貴客來了?”
時晴走進來,見到大夫人,竟也不怕生,歪着頭問,“你是誰?”
白繪過去輕斥她,“這是大夫人,快叫人。”
時晴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叫了句,“伯母好,我叫時晴。”這一聲,可是叫到大夫人心坎裏去,“哎,時晴,乖孩子。”
“人都齊了,張媽,開飯吧。”司令說道。
“是,老爺。”張媽應允,忙去張羅。
“姐姐,你這次回來,是要待多久啊?”三夫人坐在司令旁邊,嬌滴滴地說。她今天穿了一件紅色旗袍,領口挖空,配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瑪瑙鏈子,更顯年輕嬌貴。
“這是姐姐的家,當然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了。是吧,姐姐?”二夫人笑着對大夫人說,眼睛卻瞟了三夫人一眼,全是輕蔑與得意。
大夫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們之間的針鋒相對,笑着說,“應該會是三四個月吧,過完年要操辦賀遲和白繪的婚禮,婚禮過後再回去。
賀萱不滿地嘟囔,“這麽快就要回去,我和大哥二哥都缺母愛了。”
賀喬哼了一聲,“媽好歹還會從江南給你寄些衣服首飾,我呢,到國外去那麽久了,母親大人寄來的信可是不夠十封啊。”
大夫人輕瞪了他們一眼,“都跟沒長大似的,當初讓我去江南好好休養,不用記挂家裏的人又是誰啊,就是你們倆吧。”
白繪聽着他們之間的歡聲笑語,微微有點落寞。如果母親還在,她和時晴也應該和賀喬賀萱一樣,可以撒嬌,可以無賴,可以肆無忌憚。
看到時晴在一旁笑得那麽開心,她終于相信,她和賀遲的結合是對的,至少,他能給她一個家的溫暖。
大夫人轉頭對賀遲說,“過幾天我就到山上的寺廟去,讓大師選個黃道吉日,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賀遲啊,關于婚禮的布置,還有婚照、婚戒這些,你都要抓緊來辦了。”
賀遲點頭,“知道了,媽。”
吃完早飯後,大夫人把白繪和賀遲留了下來。
“白繪。”林夫人叫喚一聲,緊緊拽住白繪的手,看着她,“你對我,可曾有印象?”
白繪一愣,眼神慌亂起來,再盯住被大夫人緊拽的雙手,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伯母,對不起,我……”
“也對,你怎麽會記得住我呢?你那時還那麽小。”大夫人點點頭,看向門外,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我和淑儀……也就是你媽,關系很好。那時候因爲你爸爸和我們家司令是莫逆之交,我和你媽媽自然來往比較親密。後來因爲一些事情,我們搬來了承德,因爲你父親經常走南闖北,而司令也公務繁忙,所以我們見面的時間并不多。一直想着去江南看她一次,可是總是拖着拖着,總以爲來日方長,一直到,你媽媽去世的噩耗傳來……”
說到這,大夫人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所有的一切情緒都在此刻宣洩出來,“現在,我到江南去了,卻再也沒有她了,再也沒有了。”
“伯母。”白繪哽咽出聲,她本就思念母親,如今被大夫人這麽一提起,更覺傷感,擡起顫抖的手,握住大夫人的手掌,眼淚早已斷了線。
賀遲依舊不言不語,卻走過來輕撫她的頭發,給她無言的安慰。
“傻孩子,别哭,乖。”大夫人掏出手絹,拭去白繪臉上的淚,“你沒出生那會,我就在想,要是個男的,我就再生個女兒,讓他們成爲一對。要是個女的,就嫁給我大兒子。我還記得你出生的那一天,恰好是賀遲的生日,我們兩家知道後,都十分高興,當時就決定了你們的婚事。現在想來,雖然荒唐,可是卻也是我們兩家深厚交情的見證。”
“賀遲雖然不善言語,但是我是清楚他的,他是個好孩子,你們在一起,我很放心。如果他欺負你了,盡管來跟我說,就算我在江南,也會連夜趕回來收拾他的。”大夫人怕她傷心,語氣裏都帶着戲谑。
白繪微微一笑,“知道了,伯母。”
“好了,沒事了。安心在這裏住下,以後你就是賀遲的媳婦了,他會保護你的。至于報仇,這不是女孩子該想的事,交給賀遲,知道嗎?”大夫人抱住她,輕柔地說。
“伯母,謝謝你。我給你們添麻煩了。”白繪嗓音裏帶着哭意,對于眼前的大夫人,她十分感激。對于賀遲,她又有點愧疚。
她和時晴的到來,給賀家的隻是叨擾與麻煩,可是賀家對她們,卻關心備至,如待親人。
白繪擡起頭,對上賀遲的眼睛。清澈而又堅定,仿佛在說,都交給我吧。
把你也交給我。
她終于也點了頭。
她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