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館,剛走進大廳,安泰迎上來,眼尖地發現賀遲受了傷。
“大少爺,這是怎麽了?”
他看見賀遲額上的傷,臉上布滿了緊張和詫異。除開賀遲22歲那年跟随司令去前方作戰被槍擊中過手臂之外,他真的沒再見過他受傷了。
一來是因爲賀家的背景,沒幾個人敢前來惹事,二是賀家的手下個個身手了得,常年陪在他的身旁。而賀遲本身就心思缜密,加上槍法精準,功夫也好,安泰實在想不通他爲什麽會受了傷。
“回來的時候遭到幾個人的襲擊,你去查一查,地點是西郊小樹林。”他倒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安泰眸色深重,略一思吟,應聲答道,“好,我馬上就去。”
“慢着。”剛踏出門半步,又被賀遲叫住了。
“查清楚是誰幹的,但不要處理,先回來告訴我。”他隐隐覺得,這不像是曹克部下的兵。
“我立即去辦。”
安泰走遠後,“走吧,我給你上點藥。”白繪出聲。
“嗯。”賀遲應了一聲,“到房間去吧。”
兩人走上樓梯,白繪想去扶他,一碰到他的胳膊,他捂住手臂輕呼了一聲,似乎很痛。
“你是不是還受傷了?”她眼神慌亂起來,着急地抓過他的手臂,想把衣袖挽上看看傷口,卻被他截住。
“回房再處理。”
白繪撇撇嘴,眼裏透露出的卻是緊張和擔心。
回到房裏,她從床邊的櫃子裏拿出紗布、剪刀、藥膏等一系列處理傷口的工具,仔細看着使用說明。
“紅色盒子裏的那兩瓶藥是德國進口的,對傷口很有用,你拿來幫我擦上。”賀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好。”她應着,拿起藥,轉身卻看到了賀遲赤-裸的上身。
他站在那裏,手裏還拿着剛脫下的襯衫,上半身有清晰的肌肉線條,銅色的皮膚顯得很健康,也很好看。
她一動不動,有點移不開視線。
慢慢臉色一紅,卻在他微微轉身的時候看到了他的右臂,不是槍傷,卻也血肉模糊,看起來讓人心顫。
拿着藥,和他一起在沙發坐下。
“這個也是擦傷的嗎?”她問,看到這傷,竟替他疼了起來。
賀遲點點頭,“沒有防備,就被你撲倒了。”
他在開玩笑,眼裏滿是狡黠。
她卻紅了耳根,擡頭,恰好又對上他的眼睛,呼吸一窒。慌亂地垂下眼睫,“來,我幫你處理傷口。”
她拿着藥的手竟微微發抖,每擦在他身上一下,她都感覺疼痛了起來。他突然地抖動一下,白繪一下慌亂。
“疼的話你告訴我一聲。”她輕柔地擦着,唯恐傷了他。
“嗯。”簡短一個字。
“疼嗎?”她又問。
“疼。”
“那這樣呢?”她動作放慢,更加地溫柔。
“還疼。”他微笑。“要是你溫柔地吹下傷口,也許就不疼了呢。”
她看到他的側臉,嘴角的弧度很大。
她有點氣惱地擡頭,“沒個正經。”她又拿起紗布,“不要動,我還要給你包紮頭部呢。”
她身上的香味似是薄荷香,淡淡的清雅,猶如她這個人,一直萦繞在他身邊。他并不喜歡薄荷味,太過涼薄,一點都不适合她。
她應該是溫暖的。
她手上的動作一直未停,卻也并不專心,她分心看着他格外深沉的眸子,“剛才真的吓死我了。”
他還是淡笑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說下去。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她看着地面,似乎在回憶,眼中卻又蕩起霧氣,“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溫暖,突然被人抽離,你驚訝地發現,如果失去他,你什麽都沒有了。賀遲,我好害怕,你和爸爸一樣,離開我……”
她眼中淚珠閃爍,低下頭去收拾藥品,眼淚滴落在茶幾上。
“你好好休息下,我先出去了。”她邁開腳步,卻突感腰部傳來一陣力量,她整個人被猛地拉向沙發。
“賀……”她還未說完,迎接她的是一個霸道而悍然的吻。
冷風徐徐吹來,她更貪戀他的溫暖,不由得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他看着她,眼神變得更加灼熱,吻得更加深入。
如魚得水,一晌貪歡。
“哥,聽說你受傷了?”白繪一驚,欲推開賀遲,卻看到門口呆立着的賀喬。他整個人如同失了靈魂,怔怔地看着他們。
白繪尴尬地站起來,有些不自然地沒話找話,“賀喬,你怎麽回來得這麽遲?”
賀喬覺察到自己的失态,讷讷地說了句,“哥,打擾了,你沒事就好。”
随手帶上了門,隔開了白繪與他對望的視線。
門關上的瞬間,白繪看到,他的眼中有不可掩飾的落寞。
她緩緩地又坐回沙發。良久,開口道,“今晚和雨霏約好去看戲,還去嗎?”
“不去了,一會我讓安泰去告訴她一聲。”賀遲閉上眼睛,右手輕輕轉着戴在他手上的戒指,神色似乎疲憊。
白繪起身,想要幫他蓋上一張毛毯,卻聽到他淡淡的聲音傳來:“白繪,我會證明,我們之間不隻是各取所需。”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突然覺得兩腿發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知道,賀喬對她的感情他知道。那晚賀喬喝醉後到她房裏說的話,他們之間的事,他全都知道。
他一定聽到她說,“我和你哥,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一定是聽到了。
他居然能夠容忍到現在。
“我知道賀喬喜歡你。自從你出現後,他的很多舉動都很反常,聽說你和我有婚約之後每天都提不起精神,他開始不喜歡回到家裏吃飯,他看你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卻又欲罷不能,旁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對你有愛慕之情,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是啊,賀遲心細如塵,她又怎麽瞞得過他?
“我和賀喬、賀萱是親兄妹,三人的感情很好。我也一直在做着一個大哥應該做的事情,照顧他們,保護他們。可是感情好,不代表什麽東西都可以分享。尤其是愛情。”
良久,他又說,“賀喬很優秀,他這人,看似慵懶,實則鋒利。外人隻看到我手段淩厲,行事決斷,都覺得賀家大少爺天生就是應該繼承賀司令的偉業的。而賀喬,吊兒郎當,今天學小提琴,明天出國,高興了就往仙樂門去跳個舞唱個歌,在别人眼裏,他就是不務正業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在我心裏,他不是。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年,我在戰場上受傷,我退下來後,是他替我頂上去的,他那年不過才17歲,可是論勇猛,論謀略,絲毫不在我之下。那時候我才知道,他隻是不願争,把自己鋒利的一面藏起來,如果說我賀遲必須得給自己找個對手的話,隻有賀喬,他才配。”
他永遠都記得那時候賀喬看到他手臂受傷,連筷子都拿不起的時候,他搶過旁邊警衛的槍,說,“誰傷我大哥,我定取他性命!”
他看到了賀喬眼裏有着不同于平常溫文爾雅的霸道,甚至聞到了他們身上共同的血腥味。那一場戰役,自然是赢得漂亮,連父親都對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又斂起了鋒芒,一如從前般慵懶自在。
白繪心裏早已蕩起微漾,原來賀喬,是這樣的。她知道他善良幽默,也知道他不如外表般輕浮,可是沒想到,他竟是如此。
“可你從來沒說過你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事。”她心裏歎了口氣,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還要深沉,也更加的能隐忍。
“因爲我在觀察。”她發現,他笑起來時眼睛特别明亮,如星辰。“我發現,你雖然喜歡賀喬,但并沒有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而我也覺得,你和賀喬,并不合适。要是你愛他,你們兩情相悅,我也絕對不會不顧手足之情,單憑一個娃娃親就把你們兩人一生的幸福給毀掉的。可是白繪,你不愛他。雖然你可能也并不确定是否愛我,可是我覺得,我們合适,真的。”
他就是有這種自信。他喜歡她所說的那句,心甘如饴。
愛上她,從此所有歡辛憂喜,亦是他一人滋味,他将細細收藏,弗顧他人評說。
“賀遲,爲什麽對我那麽好?”她仰起頭,認真地問。
“你對我這麽好,我害怕有一天,如果你離開了我,而我又習慣了你的溫暖,那我該怎麽辦?”
不心痛的唯一方法是心不動。
“傻瓜,我又怎麽會離開你呢?”他輕輕她擁入懷中,她的頭抵在他的下巴,耳朵能清楚聽到他的心跳聲。
真的,不會嗎?
她好害怕呢。她本也想着和他隻談心不貪心,可是現在,好像已經不由得她了。
如同一個漩渦,隻要掉進去了,便隻會越陷越深。現在抽身離開,還來得及嗎?
“你能給我再唱唱那首德文歌嗎?”那樣好聽的旋律,經他的口說出來的歌詞,仿佛帶了魔力,她好想一遍遍回味。
“太高估我了吧,聽一次怎麽會?”他搖了搖頭,是真的不會。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想聽德語嗎?”
白繪微笑,“好,你教我。”
他剛長出來的胡須硬硬的,紮在他臉上有一種輕疼而又如父親般寵愛的感覺。“今天就教你一句。”
“ichliebedich.”他的發音很好聽。
“ichliebedich.”她也跟着念。
默默地念了兩次,“這是什麽意思呢?”她疑惑地擡頭。
“該吃飯了。”他低頭,在她臉上印上一吻。
她往他懷裏蹭了蹭,“ichliebedich.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