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府内傳出賀司令朗朗的笑聲。
“好啊,好!”賀司令一拍桌,“等過完年我們就辦喜事,風風光光地辦!”他好久都沒這麽開心過了,看看賀遲,再看看站在賀遲身邊的白繪,越發地覺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對了,賀遲。”賀司令正色道,“二月份就是新年了,你和白繪的婚事就訂在年後,你媽那邊,你給她發封電報,讓她早點回來吧。”
賀耀庭對自己這個夫人,也是有幾分無奈的。哪個女人都想坐穩當家主母的位置,愛争愛搶,她偏偏都不喜歡。前幾年她身體不适,他便讓她去江南休養。哪知道這一來,她竟愛上江南了,每年要不是逢年過節,想要見她一面都難。
“我知道了。”賀遲應允着,一邊向旁邊的安泰使了個眼色,安泰領命,點點頭就下去了。
“你們兩個好好想想婚禮要怎麽布置,中式還是西式,都按你們的意思來。”賀司令喜上眉梢,眼裏都蕩漾着笑意。
“張媽。”司令又是一喚。
張媽立即從一排下人中出列,“老爺。您吩咐。”
“婚事就交給你和福伯了。你們是府裏的老人,規矩禮數都比别人懂得多,你們就多費心了。”
“司令請放心,我一定啊,會把這大少爺和顧小姐的婚事辦好的,不會讓司令失望。”能得到司令的信任,張媽心裏早就樂開了花。這又是賀府嫡長子的喜事,她一定會辦得風風光光。
賀司令點點頭,“至于其他的事,還是等大夫人回來再說吧,臨近年關了,府裏的一切也要置辦妥當,兩件事都要抓得緊點。”
張媽躬身,“是,老爺,我這就下去吩咐。”
這時,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進來通報,“大少爺,穆家少爺派人來說,穆小姐出事了,現在在平江醫院裏……”
賀遲眼裏劃過一絲驚愕。
應聲答道,“備車,告訴他,我馬上就到。”然後回頭對坐在太師椅上的賀司令說,“父親,我去看一下。”
賀司令一揮手,“去吧。”
白繪拉住他,“我也去,可以嗎?”
“快點。”他拉起白繪的手,疾步走了出去。
幾分鍾後,他們已經跨進了平江醫院。這是一所外國人開的醫院,醫療水平很高。隻是一般隻接待情況比較危急的病人,賀遲也不知道,穆雨霏究竟出了什麽事,竟住進了平江醫院?
“賀遲。”有人喚他。回頭一看,是穆雨霏的大哥,穆宇凡。賀遲和他,是幾年的同窗好友,平時來往十分密切。
“宇凡,雨霏怎麽了?”賀遲問。
“割腕自殺。”穆宇凡神色悲痛,“都怪我平時對她關心不夠,平時覺得她還挺活潑開朗的,哪知道一想不開,就做了這種事。”
白繪心底一驚。她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一個那麽嬌生慣養、天真直率的女孩子竟然敢用刀子劃破自己的血管。
“現在怎樣了?”她又聽到賀遲的聲音。
“還在搶救。”穆宇凡看了賀遲一眼,“她手裏一直拿着一對耳環,是在她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你送給她的,她一直都舍不得戴。”
賀遲當然記得那對珍珠耳環,他買了兩對,一對送了賀萱,一對給了穆雨霏。隻是他沒想到她收到那對耳環後竟視如珍寶,甚至曲解了他的心意。
“賀遲,這麽多年來,你關心她照顧她比我這個做大哥的還多,難道你對她就沒有一點感覺嗎?”穆宇凡的聲音帶着顫抖,語氣是一種質問。
“宇凡,她遲早是會長大的,你能騙她多久?我對她好,照顧她關心她,是因爲我把她看做妹妹,和賀萱一樣的妹妹。我給賀萱什麽,也給了她什麽,可是她還要更多,是我給不了的。”賀遲背倚在牆角,“我很早就想和她說了,但總是想等她大些,我以爲她長大了就會懂了,我給她的傷害也會減少。誰知道,她還是這麽幼稚和沖動?”
這時急救室的門被推開,一個黃發碧眼的醫生走了出來,“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他說着很蹩腳的中文,但聽到這句時,三人的心終于定了下來。
醫生又開口說了句外文,白繪依稀判斷應該是德文。但她不懂,看向賀遲的時候,他已經走上前去與醫生攀談了。
遠遠看着他的嘴型,他的笑容,還有他臉上因爲擔憂而皺起的眉頭,白繪第一次覺得,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神秘。
“賀遲他德文很好。”穆宇凡在旁邊說。
白繪一愣,哦了一聲,“我不是很清楚。”
“你就是顧白繪小姐吧。”穆宇凡帶着詢問的語氣看向白繪。
“是,穆先生。你認識我?”白繪擡起頭,對上他探究的眼神。
“沒,隻是聽賀喬提起過。本以爲他對你的描述過于誇張,沒想到見面後發現真是如此。”
白繪還想追問,卻看到賀遲與醫生交談完畢,走了過來。
“沒事了。”賀遲看着穆宇凡,“等她醒來要穩定她的情緒,盡量不要刺激到她。還要補充點營養,她流了不少的血。”
“你不進去看看她麽?”穆宇凡問。
“不了,萬一她醒來看到是我,又會受刺激了。”拍拍穆宇凡的肩膀,賀遲說:“那我們就先走了,有什麽事就派人到賀公館去說聲。”
然後和白繪走出了醫院。
“少爺,現在去哪裏?”說話的人白繪認得,除了安泰,就是他經常陪在賀遲的身邊。那天晚上帶着二十幾個賀家公館的兄弟找她的人就是他,叫做榮浩。此時他正一邊打開車門,一邊畢恭畢敬地詢問賀遲。
“去啓翰女子高中。”賀遲沉聲道。
坐在車裏,白繪幾次欲言又止。
“有什麽就問吧,我又不是洪水猛獸。”賀遲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穆小姐她性子真是剛烈。你這樣拒絕她,不怕她再出什麽事嗎?”說真的,她真是心有餘悸,隻是因爲賀遲要結婚了,她就能做出這樣的事,可想而知她對賀遲的愛有多深。
“我和宇凡,還有賀萱和雨霏,從小就認識了,感情很好。但我對雨霏的感情和宇凡對賀萱不一樣,他們之間有男女之情,而我和雨霏,如果不做兄妹,那就隻能是朋友。我不愛她,如果不拒絕她,那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賀遲的手疊在白繪的手上,從昨天到現在,他有意無意地牽着她的手,而她也覺得自然而然了。
是不是愛情也會随遇而安?
“我怕喜帖發出去後,承德的适齡女子都要尋短見。”白繪偏過頭,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嘀咕着,“誰讓你這麽優秀呢?”
賀遲笑得很大聲,連榮浩也回頭看了看他。白繪轉頭,發現他笑的時候,眼睛燦若星辰。“這點你不用擔心,根本沒有多少女孩喜歡我,她們喜歡的,都是賀喬這種風趣幽默又風度翩翩的男士。”
汽車緩緩停下,轉眼已經到了啓翰高中門口。
榮浩打開車門,“大少爺,顧小姐,請。”
賀遲點點頭,并沒有作過多理會,牽着白繪的手走了下來。此時已經是中午放學,不時地有學生從校門口走出來。
由于是女子高中,清一色的女子,穿着藍色上衣黑色短裙,配上絲襪皮鞋,十分的青春洋溢。見到賀遲,她們嬉笑着從他身邊走過,走過一段路後還回頭,笑着和身邊的夥伴打鬧,“真的好英俊。”
也有一些千金小姐是認識賀遲的,走上來和他打招呼,“大少爺,來找二少爺嗎?他在教學樓後面的草地上教學生拉小提琴呢。”她們看賀遲的眼光,帶着旁人一看則明的愛慕。
“謝謝。”賀遲說完,吩咐後面的人,“你們就在這裏等着。”
白繪一擡頭,看見幾位女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乎在探究她究竟是賀遲的什麽人,又帶有點點的妒忌,白繪一一盡收眼底。
“賀遲,我們走吧。”挽着賀遲的手,一起并肩走了進去。
“你倒适應得挺快。”賀遲笑着說,“都是一群小女孩,計較什麽?”
她卻不依,“你騙了我。你不是說沒什麽女孩喜歡你嗎?”
“笨蛋。”賀遲擡起手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我又不喜歡她們。”
白繪羞了臉,甜甜一笑。一擡頭,卻看見賀喬站在他們面前,一動不動。
身邊圍着的學生也有點吓到了,平時賀喬都是很平易近人的,幾乎沒有發過脾氣。可是剛才演奏的時候,本來發揮得很好,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她們也完全陶醉其中。突然琴聲戛然而止,他站起來,怔怔看着剛剛迎面走來的一對男女。他并沒有發怒,可是她們就是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今天就先教到這裏了,你們先回去吧。”聽到賀喬這句話,幾個女生立即起身,“賀老師再見。”
“哥,你們……”他淡淡開口,其實他一直想回避這個問題,一直到了今天,才發現自己怎麽也逃不掉。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在火車站裏尋找着妹妹,臉上的那種焦急和脆弱,讓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産生别樣的情愫,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并且希望她能記住。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他相信了緣分這個詞。那天晚上他本是要趕着去赴一個重要的聚會,可是無意間發現了她,于是死皮賴臉地坐在她對面的座位,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他微微有些失望。但第二次的相見卻讓他更加地确定,她的确很特别。他在想,是不是所有的江南女子都是如此可愛?
無奈她偏偏姓顧,江南茶商顧權生的女兒。他早就聽父親提起過,大哥從小就訂了親,那時他還在心裏竊喜,幸好定親的不是自己,娶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女子是一件多麽可悲的事。可是他沒想到,偏偏是她。那一刻,他又是多麽妒忌大哥。
“噢。我和白繪準備結婚了,婚期還沒定,應該會在新年過後的一個月。”賀遲走過去輕輕拍着賀喬的肩膀,“我想爲時晴請個音樂老師,恰好你也是會鋼琴的,要不就由你去教她吧?”
賀喬根本不知道賀遲說了什麽,他隻是怔怔望着白繪出神。
“哥,我知道了。”不知過了多久,賀喬的聲音才慢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