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它又出現了,那雙泛着夜光的眼睛,伴随着一道蒼老的聲音:“你來了。”
這次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沒有被吓到。
他今天依然穿着那身黑色的‘喪服’,右手提着一盞破舊的煤油燈,搖曳不定的燈火隻照亮了他的半邊,讓他看起來更加像是一個古老的巫師。
“黃教授,我的工作是什麽?”
他這個樣子肯定沒人願意接近吧,我想。
“跟我來。”
他的話很少,就跟老三一樣。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煤油燈泛黃的光線照在兩邊的書架上,那裏放着的都是些年代老舊的書籍,有的封面處甚至有好幾處被修補過的痕迹。
一陣陰風吹過,那唯一的光源變得微弱了許多,我還真怕它就此熄滅了。
“教授,爲什麽這裏不開燈?”
“這裏沒有電線。”
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耐煩,看來我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這種時候我隻能選擇乖乖地閉嘴。
大概過了有五六分鍾,他停了下來,沒想到門的後面還有這麽大的空間,在這樣的情況下行走确實有夠累的。我抹去了額頭的汗珠,借着微弱的光我能看到前面地上雜亂地堆放着很多書,有些書堆甚至比我人還要高。
“把這些書分類擺到書架上就行了。”
“恩,知道了。”
我說道,不過這還真是筆浩大的工程,不是我花一天兩天就能幹完的。
突然他轉過身來,手中的油燈也随之不停地擺動。
“要當心。”
他的臉色變得異常慘白,雙眼直直地盯着我身後,像是那裏有什麽東西。這時一陣陰風從吹過,讓我起了一身的疙瘩。
“要當心什麽?”
“他來了。”
黃教授的聲音在變得尖銳了許多,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在發抖。
‘他’?
難道這裏除了我和黃教授之外還有其它人在?
我僵直地回過頭去,但隻能看到兩列書架通向遠處的黑暗。有人在跟着我們?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他的臉上慢慢恢複了血色。
“到四點了你就走吧,以後也是這樣。”
他平靜地對我說道,就好像剛剛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恩。”
我點了點頭,這樣也挺方便的,但讓我更在意的是他剛剛說的話。
後來他又跟我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走了,隻剩下了孤零零的我,也許還有那個‘他’,不過幸好教授把油燈留了下來。
我攤開了其中的一堆書,這裏大都是些曆史名人的傳記,現在看這種書的人很少了吧,所以被打入‘冷宮’了。
沒有什麽便捷的方法,我隻能将它們一本本地分開,然後擺在書架空缺的地方。
兩個小時過去了,可我隻整理完了一堆,看着剩下的那些我突然感到了一絲絕望,以後每個禮拜天就隻能對着這些書發呆了。
……
嘟嘟嘟——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忙碌的我停了下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有規律的東西在敲擊地面。
“黃教授嗎?”
我朝着遠處的黑暗叫了一聲,但聲音并沒有因此停下,反而比先前更響了。
嘟嘟嘟——
這聲音有點耳熟,分明就是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音,而且對方不是黃教授,他的腳步聲沒有這樣深沉。
難道是教授口中的‘他’?
我感到了一絲心悸,因爲教授讓我當心‘他’。
究竟會是誰?
總之不能讓‘他’發現我。我立刻吹滅了煤油燈,躲在了一處書堆後面,沒想到擺了這麽多書還是有好處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書的縫隙我看到了一絲亮光,那是手電筒的光線。随後我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能依稀看得出是個男人。
他帶着一頂黑色的禮帽,正在用手電不停地掃視着四周,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不會是在找我吧。我的心髒猛烈地跳動着,不知道爲什麽他給我一種危險的感覺。
他離我越來越近,糟糕,再向前走的話我就毫無疑問地會被他發現。
突然他停了下來,就在離我七八米的地方,他從書架中抽出了一本書,因爲光線太暗所以看不太清楚具體是哪本。或許是我小題大做,他隻是個來借書的人罷了。
這時他将另一隻手伸了出來,大概是爲了扶正書吧,我想。但我又立刻推翻了我的猜想,因爲那隻手裏似乎拿着什麽東西,它在手電的燈光下閃過一絲冷光。
那好像是一把匕首!
我感覺到心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他該不會是什麽殺人魔吧,或許宿舍的大媽就是他殺的。我收回了視線,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瑟瑟發抖地蜷縮在書堆的角落,他不會也殺了我吧。
但他始終沒有過來,而是在那裏看着手中的。黑暗中出奇地安靜,隻剩下他翻書的窸窣聲,這簡直要讓我發瘋了。
哐當——
玻璃破碎聲打破了這份詭異,聲音是從他那裏傳來的,似乎什麽東西被他撞翻了。
我慢慢地将臉貼在了縫隙上,盡量不發出聲響。這次我看到他低着頭,似乎是在看腳邊碰到的那樣東西,一股煤油的味道撲鼻而來,突然我想起了什麽。
是那盞煤油燈,該死,竟然忘了收起來,那個燈座應該還是燙的吧。
他彎下身去撿起了油燈,果然發現了這個異樣。他擡頭掃視着四周,最終定格在了我這邊。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我絲毫沒有感到恐懼,而是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他的相貌,但寬大的禮帽邊緣幾乎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臉。
他并沒有走過來,而是沖着這邊笑了笑,在那一瞬間,我的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寒意浸徹了我的全身,甚至忘記了呼吸。
……
他走了,帶着那本書一起離開了,我貪婪地吮吸着久違的空氣,即使它帶着一股濃重的黴臭味。
我來到了書架前,他剛剛就站在這裏找到的那本書。我打開了手機,因爲油燈已經完全壞掉了,我隻能借着手機屏幕上微弱的燈光查看書架上的書。
這裏放的書都用一張黃色的書皮包裹着,樣式非常老舊,給人一種完全提不起興趣的感覺。
我抽出了其中的一本,裏面的内容做的就像是報紙一樣。
“xxx年x月x日,校長緻辭……”
我讀了其中的一則,這個講的是在一次周年慶上的一些活動,就連領導說的話都非常詳細地記錄在上面,後面還附帶着幾張活動的照片。
我又換了幾本,但都是這個樣子的,看起來就像是一些記錄校史的書籍,似乎沒什麽特别的。
我可以非常确定他剛剛就站在這裏,因爲中間的那一層少了一本,旁邊原本緊挨着的書也因此變得傾斜。
他不會就在看這裏的校曆吧,可他又爲什麽要拿刀,難道是我看錯了嗎。
我坐在書堆上思忖着,但這樣的妄想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我伸了伸懶腰,開始變得釋然,最起碼我還活着。
……
這一個小時過去了,這段時間裏我一本書都沒有整,就連手機的燈也沒有開。我就像一隻幽靈,靜靜地坐在這片地獄般的黑暗中。
已經四點了,這是我即将獲得光明的時刻。
我的雙手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那盞破碎的煤油燈,玻璃的碎片在我的指尖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我離開了,帶着一絲不舍,我竟然已經開始習慣了這裏的黑暗。
……
我輕輕踏進了黃教授的房間,他就坐在書桌前,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這個脾氣怪異的老人正在寫什麽東西,手中的派克鋼筆就像一條遊蛇在泛黃的紙上留下一個個美麗的字體。
突然鋼筆斷墨了,一道深深的劃痕印在了紙上。
他皺了皺眉頭,嘴裏發出嗯嗯的怪聲,似乎有些不滿。他用鋼筆頭小心地沾點着墨水,終于他發現了我。
“已經到時間了,你先回去吧。”
“恩,”
我小聲答應道,将藏在背後的煤油燈擺在了桌上,這盞可憐的油燈四周的玻璃已經完全碎了,能清楚看到裏面發黑的燈座,它應該已經存活了很長的歲月了吧,如今卻葬送在了我的手裏。
然而想象中的怒斥聲遲遲沒有出現,他放下了鋼筆輕輕撫摸着油燈的把手,像是在對這位老夥計告别。
“沒事了,下禮拜别遲到了。”
他的聲音古井無波,讓我的心頭微微顫動,我本來還想告訴他我看到‘他’了,但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不敢說出口。
“知道了。”
我隻能這麽說,随後像是被訓斥完的小孩一樣跑了出去。
……
我回到了寝室大門口,這裏還殘留着警察拉着的黃線,就在這裏,我曾經和一具屍體擦肩而過,一想到這裏我的胃又開始翻騰。
她就死在兩天前,屍體後來又被搬到了這裏。這一切都是昨天晚上那個姓黃的警官在電話裏告訴我的。
或許是她的仇人幹的吧,畢竟這個宿管阿姨平時對人都是一副很兇的樣子。
但爲什麽要把她的屍體擺到這麽顯眼的地方,藏起來不應該更安全嗎?
這一切都是那麽地匪夷所思,難道是爲了給什麽人看?
我擦去了身上不斷湧出的冷汗,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