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十八小時内,狀況百出。蘇嘉瀕臨崩潰,甫一出門,便低吼道:“我告知過你,這個世界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加害于你!”
濮陽靜靜看着她:“你能保證?”
蘇嘉噎住,她不能。
她生活在一個安全的世界,但她知道,城市裏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着罪惡。身爲普通人,許多時候她甚至不會發現那些罪惡的存在。
“他隻是個普通人。”蘇嘉讓他看身邊來來去去的衆生,“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就像你那個世界的農夫、茶酒博士乃至于路人。”
“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即便知道,他們也不會對你産生太多興趣,“故而,沒有人會主動來傷害你,你明白麽?”
她此刻深深理解了何田田的怨念:“蘇嘉你就是個變态!”若是不變态,她怎麽會創造出濮陽這樣一個危險的角色?
唯有直面他的時候,她才清楚自己對筆下人物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甚至佩服起自己筆下的蘇绮,那個小姑娘明朗到連他都不忍加害,最終融化了他冰冷的心腸。
濮陽不動聲色。她在怪他,但她有什麽資格責怪他?她并不是他什麽人。
出乎他意料之外,蘇嘉很快調節好了情緒,低聲道:“抱歉,不該怪你的。”是她創造了他的身世與性格,怪他何用?
“走吧!逛商場去!”蘇嘉拍拍剪了短發後清爽之極的少年,微笑。
少年沒有躲開她的拍打,他知道她沒有内力。但是……
他垂睫,不對,不該是這樣。這已經超越了“無緣無故的好”的範疇。她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是她的責任,這很不尋常。
通過觀察,他發現這個世界的責任體系仍是以血緣爲主。對一個沒有血緣關系,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如此盡責,一定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原因。
而這個原因,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蘇嘉招手打的,然而古城的出租車一向不好打到,司機往往以“心情不好”“路遠不去”“下雨路滑”等任性的理由拒載。半晌無果之後,她隻得帶着少年去擠公交。
“這個是公交卡,在這裏貼一下,就可以乘車。”少年對“歡迎乘車”的電子合成音很感興趣,不過好歹經過科普,他不會認爲有個小人被關在裏頭說話。“過段時間給你也辦一張。”
國慶期間古城的交通狀況令人發指,公交車擠得活像沙丁魚罐頭。蘇嘉牽着少年的袖子向車體後方擠去,那裏稍微寬松一些。
找到一個欄杆後的轉角,蘇嘉示意濮陽先進去,自己站在外面,抵擋着來自人潮的壓力。
是保護的姿态。醒悟到這一點,濮陽簡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
蘇嘉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濮陽身上——少年微微蹙眉,顯然很不習慣與人群離得這樣近。更何況,車裏氣味也不好聞。
又一次生出歉意,蘇嘉隻得盡力隔開身後的推搡,這導緻她忘記了外部的危機——古城三教九流聚集,公交車扒手多不勝數。
一路無話,直到濮陽冷冷出聲:“放開!”
蘇嘉愕然回首,濮陽的手臂從她身側穿過,手中緊緊捏着的,是一隻醜陋的手,還有她的錢包。
人贓俱獲。
寒光一閃,另一隻手也被濮陽捉住。蘇嘉這才發覺,電光火石之間,少年已站在了她的身前,牢牢抓住對方的手,替她擋住了偷襲的刀片。
動了刀子,便不是普通小偷。司機直接将車開到了派出所,蘇嘉花一個小時做了筆錄,帶着自己“來自農村,自幼習武,才十四歲還沒有身份證的表弟”告别一衆民警,登上另外一輛公交車。
這個衙門……似乎很不一樣。濮陽回想着胖乎乎的民警笑眯眯遞過來的茶水,和顔悅色的詢問和誇獎。
“我的警惕,并沒有錯。”沉冤得雪,被冤枉的殺手少年有點委屈,也有點得意。但他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隻是平平闆闆地叙述。
蘇嘉失笑,原來他還記着自己斥責他的事,并且在這兒等着她呢!
“嗯,剛才你真是太厲害啦!濮陽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