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四爺搜捕受辱
話說施必顯道:“李恩弟,爾不必憂愁,爾的家眷我早已差人先去搬接了,此時料已在山上了。”田大修罵道:“誰要爾們亂爲?把我名聲弄壞。”童孝貞道:“大人不必發怒,自古道縷蟻尚且貪生,爲人豈可不惜性命?大人爲了花秦氏一案受此奇冤,況且花賊弄權,那有豁罪之日?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理所當然。”田大修道:“唗!胡說。“我食君之祿須當報君之恩,甘做含冤受屈之人,誰要爾們做此無法無天之事?
”張順道:“大人,如今木已成舟,說亦無益,快些一同上山去罷。”田大修道:“爾這狗頭一發胡說,叫我與爾人夥麽?”
張順道:“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就。”将那毀诏殺欽差之事細說一遍。田大修聽了喝道:“爾們如此大膽行事,若被官兵拿住,看爾如何是好?”正說之時,隻見陶天豹遠遠走來說道:“天數已定,權且上山,不必多言。”田大修道:“爾在那裏來?”陶天豹道:“自從那日駕雲要進京去殺花賊,遇着師父一同回山,直到昨日師父叫我下山來救衆位之難。昨日天齊廟内不聽我言,緻有危急之患,若無有我,恐已被他們拿去了。”童孝貞道:“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多多冒犯。”陶天豹道:“好說。”身邊取出二粒藥丸來遞與田大人并與李榮春,說道:“各吞一粒,刑傷疼痛一概消除。”又叫道:“三位好漢,快送他們上山去罷,爾看那邊人馬又追來了。”張順道:“待我們上前殺退去罷。”陶天豹道:“不須爾們與他對敵,待我自去退他便了。”遂駕起雲帕,念動咒語,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将官兵吹得眼也不能開不得前進,隻得退回。
童孝貞等三人見了甚是歡喜,就與田、李二人去了刑具,換了幾件衣服,吩咐喽羅押了張環一路回山而去,按下不提。
且說邱君陛見拿他們不來,心中大怒,傳令衆将多點人馬,必定要去追趕拿回來方休。衆将得令,又再領兵追去。邱君陛道:“貴府倘若捉回強盜、欽犯,交爾收禁,本部要回京複旨。
”亦不選擇吉日,即時收拾進京而去不提。
且說李夫人這日正在思念孩兒,忽見丫頭走來報道:“盧夫人差丫頭來請夫人并大娘過去飲酒,轎已在門外等候了。”
李夫人道:“叫他進來。丫頭出去叫進盧府使女進來,二人走上前跪下道:“夫人、大娘在上,月香、翠香叩頭。”李夫人道:“姐姐們請起來。”月香、翠香便立起身來道:“我家夫人打發丫頭來請夫人并大娘過去談心解悶。”李夫人道:“多謝爾家夫人好意,本該到府才是,奈我家内有事不能身離,不敢驚動了。”月香道:“夫人大娘若是不去,我家夫人定将我們打罵,特地叫使女前來相請的,望夫人不可推辭。”李夫人道:“既是如此,媳婦爾去罷。”淡氏大娘道:“媳婦不去,婆婆去罷。”李夫人道:“我也曉得爾無心無緒,隻是盧夫人的好意不得不去,爾無非思念丈夫無心吃酒,這也不妨,我同爾去了就回便了。”淡氏大娘應聲:“曉得。”遂各進房梳妝明白,換了衣裙,吩咐打轎進來。婆媳二人上轎來到盧府,内廳下轎,盧夫人母女迎接進廳坐下。使女獻了茶,盧夫人道:“我因恐伯母煩悶、大娘煩惱,所以備辦一杯水酒與伯母大娘消愁解悶。”李夫人道:“多謝盛情,叫我二人何以擔當?”
盧夫人道:“好說。”遂叫使女們:“将酒席排上。”四人坐下同飲不表。
且說來貴、三元二人見李大爺被人搶去,遂如飛的趕了回來,才走進門就亂嚷亂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那裏去了?”總管忙問道:“爾二人爲何如此慌張?”三元道:“大、大、大爺被被強盜劫了去,如今差、差、差官要來、來、來捉家眷,我所、所、所以趕回來報知夫人。如、如、如今夫人那裏去了?”總管道:“夫人在盧府。”三元道:“大、大、大娘哩?”總管道:“也在盧府。”三元、來貴二人又趕到盧府來将情禀知李夫人。李夫人同淡氏大娘一聽此言又驚又喜,喜的孩兒有人救去,驚得差官要來捉拿家眷。乃說道:“媳婦,爾快些回去爾娘家罷。”淡氏大娘道:“婆婆說那裏話來?媳婦生死願随婆婆同一處。”盧夫人道:“不妨,且在我家中住下。叫爾家人婦女們各自散去,将前後門俱各閉了,将府中所有物件搬到我家來,怕他怎的?”李夫人道:“罷了,家門不幸,遭此大禍。”叫聲:“媳婦,我與爾回去收拾,然後同來避難便了。”三元道:“夫人不可回去了,差官隻在今日就要來的,倘被拿住就難脫身。”盧夫人道:“如此爾速速回家去,叫總管打發衆家人使女散去,将要用物件搬了過來,快些去罷。
”三元說聲:“曉得。”正要出去,盧夫人又叫道:“且慢,爾不可由前門出去,倘被花家的人看見不便,爾可往後門去罷。
”三元、來貴二人俱從後門而去。走回家中将此話對總管說,總管聽完歎了一聲,即時叫齊衆男女,每人付銀五十兩出了後門,各自謀生而去。三元道:“夫人、大娘的動用須要備些。”
總管遂将金銀首飾打做二個大包袱,又将田契房契各塞在包袱内,說道:“這一百兩銀子爾二人收去自用,将包袱先拿去交與夫人,我封好了門也就要來的。”三元、來貴二人遂将包袱拿從後門而去。總管将門封好也往盧家而來,卻好被花興看見。
那花興道:“這個是李府的總管,爲何眼淚汪汪的走進盧家裏面去?定有緣故。”
不說花興看見李府總管猜疑不定,且說總管走進内廳叩見盧夫人同小姐,又叩見自己夫人同大娘。夫人問道:“家中衆人可散了麽?”總管禀道:“每人付銀五十兩與他去,老奴也是五十兩。這裏打了二半包袱的,内藏金銀首飾,叫三元、來貴拿來的。”正說未完,忽見三元、來貴二人走出叫道:“伯伯,爾先到來了。”總管道:“爾二人從那裏來?”三元道:“我們是由後門來的。”各将包袱金銀首飾物件交與夫人,夫人道:“爾們如今要往那裏去?”總管道:“要往皤蛇山去随大爺。”三元、來貴道:“我二人也要随爾同去跟随大爺。”
三人遂哭别夫人、大娘而去不提。
且說差官一路而來已到揚州,即傳府縣督同地保前往四牌坊捉拿李榮春家眷。那知到處将宅團團圍住,打開門進去一看連人影也無,地保晦氣,先打四十大闆,查問左右鄰人,人人都說不曉得。差官大怒,吩咐逐戶搜查捉拿,驚唬的這些百姓。
那花興見說此事,笑道:“我想總管李順這個老賊走到盧家去,必是知風已先寄在盧家去了,必是這個道理。不是我花興心肝不好,我在少爺面上,不得不盡心與少爺辦事。”遂走來将此情密報差官曉得。差官聽了此言,立刻傳谕揚州府督捕衙帶齊本役堂班立刻來到黃石街圍住盧家。小使聞此消息,如飛的走進内廳,禀道:“二位未人不好了,揚州府委江都縣四衙帶領人役圍住府第,要來搜拿李夫人了。”盧、李二夫人聽了此言吃了一驚,淡氏大娘吓得遍身發抖道:“如今怎麽好?”那盧賽花叫道:“伯母、嫂嫂,不必着忙,自古道兵來将當,水來土掩,怕他則甚?”即叫青蓮:“爾帶李夫人并大娘進去。母親,爾是老人家,自己出去與他打話,不要軟性,稍一軟性就被他看破。”說完,自己躲在廳後觀看。
隻見江都縣強四爺走進廳内,後面跟随許多衙役進來。盧夫人一見将面就變,大聲問道:“爲着何事帶了這些人,來此何幹?誰人不知我是孀居寡婦,因何如此無禮?”強四爺笑嘻嘻的說道:“夫人不必生氣,聽下官說個明白,隻爲李榮春的家眷,搜覓不見,故爾到府來驚動了。我也不過是奉命而來查一查看。”盧夫人道:“爾到說得好笑,不見李榮春的家眷,怎麽搜到我盧家來哩?”強四爺道:“下官奉命而來,亦不知差官如何曉得李榮春家眷躲在府上。”盧夫人喝聲:“咳!胡說,明欺我是寡婦之家故來無事生端,女人尚且知禮,虧爾這不知禮的狗官還要戴烏紗帽呢。”強四爺答道:“夫人,自古道幹差萬差,來人不差。”盧夫人道:“什麽差不差,我與李榮春并無瓜葛,焉肯留他家眷?”強四爺道:“既是不曾留他家眷,這個更好,待下官查一查看好去回複差官。”盧夫人道:“不在我家,查他則甚?快快請回便罷,如再多言惹我的氣,我是不怕人的,就與爾拼命,我的借诰配爾的紗帽罷了。”強四爺聞言心中大怒,罵道:“爾這潑賤婦,敢如此放恣麽?我雖然官小也是朝廷命臣,是爾地方的父母官,爾就倚恃诰命敢來挾制我麽?”叫聲:“左右,與我搜來。”這班衙役答應一聲喏,望内就要走去。那盧賽花大喝一聲:“休得無禮,有我在此。”掄拳就打。這些衙役如何打得他過,隻得退了出來。
強四爺大怒道:“可惱啊可惱,小小裙钗這般無禮。罵官毆差,該當何罪?”盧賽花喝道:“住了,我請問爾,爾是做朝廷的官還是做花家的官?”強四爺應道:“我自然是做朝廷的官。”
盧賽花道:“可又來了,朝廷命爾做地方官,不曾叫爾靠花家的威勢來欺侮我孤孀弱婦的。”強四爺道:“爾不要說蠻話,民間有弊須當查察。”吩咐左右:“與我搜來,有我在此不要害怕。”
盧賽花正要動手,隻見青蓮走出來道:“小姐不必與他争論,真隻是真,假隻是假,若還阻擋了,他們隻道我們是真正藏匿李榮春家眷的。”強四爺道:“爾這丫頭說得不錯。”叫左右:“随他進去搜。”青蓮領了衆衙役到各房去搜,青蓮道:“這裏是小姐的房,爾們細細的搜。”衆衙搜将小姐房中,細細搜了一遍沒有,又走到夫人房中去搜,亦沒有,再走到各處房間細搜,将各處搜遍,并不曾見一個人影。青蓮問道:“如今何如?可搜有人麽?還要再搜麽?”衆衙役道:“我們不過奉命而來,搜沒有就罷了,還要再來搜他則甚?”青蓮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走爾娘的千秋路去罷。”衆衙役不敢則聲,隻得各走出來禀道:“小人們各處查看,委實沒有。”
強四爺問道:“當真沒有麽?”衆衙役道:“果然沒有,小人們焉敢胡言?”強四爺對盧夫人道:“夫人,多多得罪了。”
盧夫人道:“啐!爾這狗官,虛實不辨一味亂爲,如此欺我孤孀是何道理?”強四爺冷笑道:“就算下官冒犯了爾要何如?”
盧賽花喝道:“爾有多大的官敢來辱我女流?全無禮法,又敢縱容衙役亂爲,若搜得有人來時爾豈肯饒我?如今搜不出人來爾有何說?也罷,爾隻做狗吠三聲,我便放爾出去。”強四爺道:“我乃地方父母官,爾敢出言不遜麽?”盧小姐道:“放狗屁,爾這官好比一粒芝麻大,虧爾羞也不羞。”強四爺氣得隻是抖,沒奈何隻得走了出去,這些衙役見老爺走了,個個走得幹幹淨淨。
盧小姐道:“青蓮,爾将李夫人同大娘藏在那裏,敢叫他們進去搜尋,豈不急壞了我?”青蓮道:“我看方才那光景諒是躲不過了,隻得将假壁門開了,将李夫人同大娘藏在小姐樓中。”盧夫人間道:“爾看見紅花否?”青蓮道:“紅花不在樓中。”盧夫人道:“不好了,被爾弄出事來了。他已是無主之家,人人可以上得樓來,倘被他家人見了如何是好?”青蓮道:“不妨的,他樓中蜘蛛結網,灰塵足足有成寸厚,我将樓門塞了,看那光景是久無人在上面的。”盧夫人道:“如此還好,爾快去領他過來。”青蓮應聲曉得,即時走上樓來,将壁門開了,叫聲:“夫人、大娘快些過來。”李夫人慌問道:“他們去了麽?”青蓮答道:“已去多時了,如今不妨事了。”
李夫人同淡氏大娘見說他們去了,才放下了心走過樓來,青蓮将壁門閉好,随了李夫人同大娘下樓。來到内廳,盧夫人同小姐道:“伯母大娘受驚了。”李夫人道:“真正吓死我二人。”
盧夫人道:“方才若沒有這個壁門藏過花賽金房内去,豈不将爾二人拿了去?還不知要怎樣的受苦哩。”青蓮道:“李夫人,爾大爺若沒有這個壁門藏過來,早已做火神爺了。”李夫人道:“咳!花虹啊花虹,禍首罪魁多是爾一人起的,害得我家颠颠倒倒,隻怕爾善惡到頭終有報。爾這橫惡的賊子,看爾能有多久?不知要怎樣的死法哩。”盧夫人同小姐勸道:“如今不必氣苦,罵他也是無益,我們隻睜着眼睛看他橫行到幾時,少不得有一日報應與我們看。”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