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妧也笑,唇角微微勾起,掀起一抹清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弧度:“神說,盾來。”
叮!
怨氣所形成的近乎實質的黑斧狠狠劈在顧妧身前泛着金光的透明盾牌上,發出猶如玉石敲擊的聲音。
木偶小女孩黑得透亮詭異的眼珠在黑暗中轉了轉,她看着顧妧身前的透明盾牌,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醞釀下一次攻擊。
最終,她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轉身離開。
“你明明喝下了那杯水,怎麽會沒事。”木偶小女孩的嘴張了張,明明是帶着驚訝的疑問句,卻讓它用詭異缥缈略顯僵硬的聲音說成了平闆直叙的陳述句。
顧妧微微挑眉,從木偶小女孩開口唱童謠起,顧妧就發現了,它雖是小女孩聲音,卻空洞木然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情感。
顧妧輕笑一聲:“對我沒用而已。”她确實喝下了那杯由高度怨氣濃縮而成的‘白開水’。
但是在一入口的瞬間就被她淨化掉了。
“你看出來了‘水’有問題,爲什麽還要喝。”依舊是平闆直叙的陳述式疑問句。
顧妧挑眉:“不喝,怎麽引你出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有問題的。”木偶小女孩有些不解。
“站在鎮子入口的時候就發現了。”接任務的時候就知道明揚鎮有問題,所以顧妧在進鎮之前,習慣性的開了天眼掃視了一下明揚小鎮。
結果,顧妧發現,整個鎮子壓根就沒有活人的氣息。
和老鎮長走在一起的時候,顧妧一直都有聽到從老鎮長身上傳出的細微咔咔聲。
‘桂奶奶’身上同樣有細微的咔咔聲,而且,當‘桂奶奶’的手拍在她手背上的時候,明明是老人的手,幹枯如老樹枝,觸感卻細膩溫涼。
但很明顯,那并不是人類,尤其是老人的手應該有的觸感,反而像是上好木料的觸感。
也就是說,從老鎮長到坐在家門口三三兩兩交談的鎮上的居民再到熱情的‘桂奶奶’,都是死人,或者,可以稱呼他們爲‘活着的木偶’。
沒錯,那都是木偶,一個個和人一般大小的木偶,沾染上了怨氣,從此成爲會跑會跳會說話的‘活着的木偶’。
木偶小女孩沒有說話,它知道,自己許是碰上硬茬了。
咔咔咔!
盯着顧妧身周泛着金光的透明盾牌,盤算了許久,确定自己一時半會兒打不破,木偶小女孩果斷的轉身離開。
顧妧挑眉,怎麽可能就這麽讓她走了:“神說,束縛,禁锢。”
金光化繩,将措手不及的木偶小女孩困的結結實實,順帶禁锢了木偶裏的‘寄居者’,讓它無法逃離。
木偶被縛,自己困在了木偶中無法離開無疑是一件令人驚慌的事:“你,你做了什麽。”
依舊是平闆直叙的語氣。
“沒做什麽,以防萬一别讓你跑了而已……來,我們聊聊。”顧妧唇角微勾,露出一個猶如,嗯,狼外婆的笑容。
“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依舊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它很戒備警惕。
顧妧語氣漫不經心:“不想聊,行啊,我把你直接超度了吧。”說着就要行動,“神說……”
“等等。”空洞木然的聲音,顧妧卻聽出了沮喪,“你想聊什麽。”
“說說這明楊鎮的事。”
“……前面跟你說的金家的事都是真的,但金家回魂夜卻不是金家人不甘化爲厲鬼……”
原來金家人世代做木偶,所有心血情感都投入到了木偶中,五十多年前,鎮子裏的居民對金家的忍耐到達極限之時,金家無意中得到了一株千年桃木的木心。
用盡所有心血熱情,近乎瘋魔的雕刻了整整一年,金家滅門之夜,那些鎮民來到金家住宅的前一秒,金家剛剛完成雕刻。
那一晚,金家慘遭滅門,浸透着滿滿不甘恨意的血液浸透了剛剛完成的木偶,而金家人的魂魄,在他們死去的那一瞬間,還來不及因怨恨化爲厲鬼,就已經被勾魂使者帶走。
千年桃木心有靈,所以,縱然那一晚金家所燃起的火焰染紅了半邊天,但那個被精心完成的木偶卻靠着自身體内還算濃郁的靈氣和還算完整的神智趨吉避兇,好好的保存了下來。
金家回魂之夜,金家人附着在千年桃木心上所制成的木偶上的怨氣達到頂峰,縱然千年桃木心天生驅邪鎮壓,百邪不侵,還有了完整的神智。
但含着不甘怨恨的血液入體,加之木偶乃金家人雕刻成型,讓它模模糊糊的神智提前清晰,于千年桃木心而言,到底是受了金家的恩惠。
所以它順從了金家人的不甘怨恨,以一介木偶之身,在一夜之間屠殺了整個明楊小鎮……
那一晚,整個明楊鎮血流成河,甚至連頭頂的那片天空都是一片血紅……
顧妧聽着,輕輕歎息出聲,本該是驅邪鎮災的至寶,卻陰差陽錯的做下了如此血案,是該說天意弄人呢,還是該歎一句命本如此呢。
說完明楊鎮的事情,木偶小女孩靜靜的看着顧妧。
“那後來呢?”顧妧問。
“後來,明楊鎮怨氣滔天,冤魂在此滞留不去,引來了一位四處遊曆的高人,他超度了鎮裏的所有冤魂,在金家原址上自掏腰包建了一座廟宇,畫滿了符咒,将我鎮壓在佛祖金身之下……”
“三個月前的某個夜裏,下了一場雷陣雨,雷電将廟宇劈開了一條縫,劈歪了佛祖金身,我才能鑽出一絲意識附在木偶上行動。”
“這裏,不過是我用木偶和怨氣所編織的幻境而已……借由靈氣掩護,再加上我總是暗中影響誤靠近這裏的人,所以到沒有人進入過這個幻境,除了你還有前些日子的一個實力很弱的驅魔師。”
“那個驅魔師雖然弱的不堪一擊,但是卻找到了幻境的出口,逃了出去,她逃出去,我不可能也跟着追出去,也懶得追……然後沒多長時間,你就來了。”
想也知道是那個驅魔師就是向九組委托的那個菜鳥,實際上,鮮少會有人跑到同行那裏去求助什麽的,畢竟,自尊心和傲骨這兩樣東西就足以堵住大部分同行的嘴。
誰也不想承認自己是不如同行的不是?
那菜鳥倒是自己打不過,就直接向九組求助了。
其實木偶小女孩雖然受了怨氣影響,但也沒有被怨氣影響太深,它雖然語氣呆闆木然,沒有人類的情感,但也沒有太陰暗的情緒,對它來說,那是真正的無善無惡,無悲無喜,一切行爲都是随心它想而已。
顧妧托着下巴:“你的實力應該很容易殺掉那個菜鳥驅魔師才對,怎麽會給他跑了出去?”
那隻菜鳥才剛剛低級驅魔師,對上一隻千年桃木心所做的還有怨氣相助的木偶,應該完敗才是啊,怎麽還能逃出去呢?
當然,并不是顧妧不希望那隻菜,咳,是那位,低級驅魔師逃出去,她隻是純屬的好奇而已。
“菜鳥?什麽意思?我不喜歡隻有我一個,留着他,可以陪我,我也沒想殺他,他想走,就讓他走了。”
雖然它有很多很多木偶,雖然它将一絲怨氣附在木偶身上,讓它們說話,雖然它能夠做出一個大大的幻境,假裝這裏有很多人……
可實際上,不管有多少木偶說話,不管它們臉上的表情有多麽生動,多麽逼真,那都是它,隻有它。
它不懂人類的情感,不懂一個人待的時間長了,所滋生的情緒叫寂寞,叫孤獨,但它不喜歡隻有它一個……
顧妧點了點頭:“你不想殺他,所以讓他走了,可是他卻想讓你死。”
“哦,這樣啊,那下次遇見就殺了他。”
“你不怕我将你打的魂飛魄散?”顧妧挑眉。
“我沒從你身上察覺到惡意或者殺意。”這也是它能這麽安然的和顧妧聊天,嗯,應該叫聊天吧,這麽長時間的原因,它神智猶如孩童,但又不是傻。
小小的木偶歪着腦袋,一雙黑的詭異的眼睛似乎會說話,嘴巴一張一合,發出聲音,這副畫面有些驚悚,看在顧妧眼裏卻是有些……可愛?!
顧妧摸了摸下巴,難道是因爲和非正常接觸的時間長了,所以審美也扭曲不正常了?不然,這明明能把正常人吓哭的畫面,她卻覺得小木偶很可愛呢?
“這是你的本體?”
“不是,我不是都說了,金家人的血浸透了我的本體千年桃木心所做成的木偶,将之染成了紅色……這隻木偶全身上下有哪一點紅色了?”
爲什麽我從你平闆直叙,空洞木然的聲音聽出了鄙視?顧妧如此想。
“你想殺我?”顧妧想起了最開始它那一把沖着她雙腿來的黑色斧頭。
“逗逗你而已。”
顧妧:“……呵呵,那你逗人的方式還真特别。”那犀利的氣勢,迅捷的速度,她一點都不覺得它是在逗人。
“順便試試你的能力。”木偶小女孩接上了後半句。
“是嗎?那你試的如何?”顧妧看着被五花大綁的木偶小女孩,習慣性微微勾唇。
木偶小女孩也看自己:“很好。”
這具木偶雖然隻有它的一縷怨氣附身,但卻有着它全部的意識,如果意識被毀,它也就算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