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墓室。
墓室之外，芸娘停下了腳步，看着中心墓室，目光突然變得哀傷而苦澀。
抱歉，終于，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呢……
應娘則是看着芸娘微微歎了口氣。
顧妧輕挑了下眉。
“芸娘，進來吧。”墓室裏傳來溫潤如玉的聲音。
芸娘收起眼中的情緒：“走吧。”
那是一個白衣翩翩，溫潤如玉，眉眼清澈的男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樣的話配他，是再合适不過。
他坐在石凳上，身前是一方石桌。
若不是他身上的魔氣濃郁的近乎實質，充滿了對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單單看着他，誰又能想到這人入魔已深，心性大變，若放出去，必定是一場蒼生大劫。
他看着顧妧，沒有驚訝，沒有仇視，隻是淡淡的笑着，手一指對面：“請坐，有朋自遠方來，是在下招待不周了。”
顧妧坐了下來，也笑：“朋友？公子确定？”
他不答，隻是說：“在下子歸，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顧妧。”顧妧到也沒有隐瞞。
“不知姑娘所來爲何？”子歸問。
顧妧微微垂眸：“我以爲公子當心知肚明。”
子歸擡眸輕瞥應娘和芸娘，語氣裏帶着微微的歎息：“是啊，心知肚明，沒想到原以爲永遠不會背叛在下的她們也希望在下死了。”
應娘眸子微動。
芸娘反應就大了些，她顫了顫，一雙眸子瞬間黯淡破碎的不成樣子，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子歸看着顧妧：“姑娘當真非要與在下做對不可？”
“放公子出去爲禍天下？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顧妧微微搖頭。
子歸微微歎息：“在下生前，也曾爲善，天下皆贊。”
“故而入魔之後便越是殘忍。”顧妧靜靜接了一句。
子歸點頭：“姑娘聰慧，在下佩服。”
顧妧微微一笑：“所以公子當如何？”
子歸卻突然問出一個和他們此刻話題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不知姑娘如何看待楚國最後一任帝王。”
“他不适合身在帝王家。”顧妧話說的很幹脆。
子歸一愣：“爲何？”
顧妧是了解曆史的，顧家雖然是驅魔師世家，但對于自古到今的曆史，家族手劄上都有所記載，甚至于，史書上所不存在的真相，顧家都有所記載，關于楚國最後一任帝王，顧妧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而史書上，對于楚國最後一任帝王的記載也是不少。
顧妧語氣淡淡：“他善良，對誰都很和善溫柔，對誰都全心相信，這并不是什麽錯，可身在皇家，身爲帝王，這就是他最大的錯。”
“帝王啊，可以涼薄，可以無情，可以風流，可以多疑，可以霸道專制……唯獨不能有的，就是善良溫和到懦弱，就是全心全意的相信每個人，他确實沒有做過什麽暴虐無道之事，可是他壓不住手下的大臣，他不懂爲帝之道，所以，他丢了江山。”
楚國最後一任帝王是怎麽丢的江山？就是因爲他太信任手下的大臣，放了權，性子又太軟，拿捏不住那些臣子，所以才丢了江山。
子歸一直面帶微笑的聽着，聽完之後拍了拍手：“姑娘果然聰慧，看的通透。”
顧妧搖頭：“不是我看的通透，而是後來人但凡對這段曆史有所了解，都能想的明白……不過是因爲身在局外，與自己無關，才能看得清楚罷了。”
子歸一笑：“也是。”
随即他語氣溫和：“所以，在下，哦不，是朕，朕才不甘心啊。”
面上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那雙眸子卻是陡然陰冷下來，怨恨而不甘。
不過隻是一瞬間，子歸又恢複了原本清朗明澈的樣子，對着顧妧微微一笑：“姑娘應該猜到了在下就是那個亡國的楚國君主。”
顧妧笑了笑：“也不算早，不過就是公子問到對楚國最後一任帝王看法之時。”
“哦？是嗎？”子歸饒有興緻，“難道姑娘不是聽說了這裏有可能是楚國最後一任帝王陵寝才來的嗎？”
“公子也說了，是有可能，就算是真的帝王陵寝，留在裏面的魂魄也不一定是帝王之魂。”子歸身死，魂魄入魔，爲帝者身有龍氣，但當他們即将死去，龍氣便會漸漸消散，死後，龍氣也會消失殆盡，除非他們乃龍族金龍下凡，天生便是龍魂，龍氣才不會消散。
所以是看不出來的。
顧妧攤了攤手：“另外，爲帝王陵寝而來的可不是我，我對挖人墳墓不感興趣，不過是受人之托，來保護一下考古隊罷了。”
子歸挑眉：“考古隊？是什麽？”
“以考察古代曆史爲由，做着和盜墓賊差不多的事，有着求名之心的一群人，當然，他們對曆史的貢獻還是有不可否認的功勞。”顧妧語氣很淡。
“是這樣啊……”子歸對顧妧笑了笑，“聊了這麽一會兒還真是不想和姑娘動手呢。”
嘴裏這麽說着，手下卻是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出，渾厚的魔氣形成巨大的掌印。
應娘和芸娘臉色一變，距離太近了！顧妧怎麽可能躲得開？！
顧妧壓根就沒想躲，唇角微勾，也是笑了笑：“神說，盾來。”對子歸的突然出手一點意外都沒有。
金光化作透明盾牌，和魔氣所化的掌印狠狠相撞。
顧妧悶哼一聲，臉色微微一白：“果然不愧是生前當過帝王之人。”
龍氣會随着帝王之死消失殆盡，但到底還是會留下那麽一絲絲，可就這一絲絲，就足夠讓帝王之魂遠勝其他魂魄，成鬼成魔，都會是巨大的助力。
子歸勾唇一笑，卻不複溫潤，邪氣魔魅，哪還是那個如玉公子？分明就是一個嗜血魔鬼！
輕描淡寫的，又是幾掌揮出。
“神說，五雷陣，五雷……”顧妧還沒說完，就被芸娘打斷：“顧大人不要！”
芸娘臉色蒼白，滿是哀求的看着顧妧。
“……轟頂！”顧妧沒理她，徑直說出了後兩個字。
芸娘臉色瞬間轉爲慘白，看着五雷陣已成，雷光醞釀，顧妧淡淡說：“他入魔已深，想要回頭，難矣，留着他，會是禍害。”更何況，子歸也不會回頭。
一般人恨意再深，那也隻是化爲厲鬼，可子歸，卻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魔。
芸娘又何嘗不了解？若是能回頭，也不會三千多年都沒有回頭。
可是，芸娘舍不得啊，魂魄之死，隻能是魂飛魄散，她……
雷電乃世間最正氣浩然的存在，破盡一切陰邪。
當然，顧妧不是沒有别的手段，不過很顯然，雷電這玩意兒，它不光破魔破邪，它還殺傷力驚人的說。
所以顧妧，很喜歡用。
子歸看着頭頂，這五雷陣明顯不是虛有其表，一看便知威力驚人，還有那股浩蕩天威……呵呵，什麽時候，驅魔師召出的雷電還有有天之威嚴了？！
子歸動了動，卻發現在天威之下，想要有所動作還真是困難得緊啊！
索性也就不動了，隻是看着顧妧的動作。
有一道身影快若閃電，輕如蒲柳的落在了五雷陣中。
“芸娘！”應娘驚呼一聲。
顧妧一頓。
子歸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笑容帶着難言的……溫柔：“芸娘，出去。”
芸娘也是笑了笑，目光中的深情再不加絲毫掩飾：“出不去了……天威之下，誰能放肆呢？奴婢進來，已是挑釁，它又怎麽會……放過奴婢呢？”
子歸擡頭一看，臉色變了變，頭頂雷光翻湧，莫名的讓人感受到一種被觸犯威嚴的憤怒。
咔嚓！
雷光落下，狠狠劈在芸娘身上。
芸娘身體晃了晃，透明起來。
子歸将她抱在懷裏。
顧妧眉心微微一簇，這是第一次，沒有她的命令，雷光自行落下。
子歸看着顧妧：“姑娘，可否散了五雷陣，放芸娘一命？稍後子歸随姑娘處置。”
子歸很清楚，現在，就算是将芸娘送出五雷陣，芸娘依舊逃不掉的，爲今之計，隻能讓顧妧先散開五雷陣了。
芸娘卻是臉色一變，苦澀而傷心，他被叛軍追上之時，就讓她逃，如今，三千年相伴，他還是不願意讓她陪他一起死，難道，她真的就沒有那個資格嗎……
芸娘看着顧妧，神色哀求，求你，請讓我和他一起死……
顧妧歎了口氣：“晚了。”
應娘唇瓣微動，想說些什麽。
子歸沒有說話，他能感覺的出來，顧妧話還沒說完。
倒不是顧妧聽了芸娘的祈求，決定成全她，而是……“五雷陣已經不聽我的命令了。”也就是說，顧妧不能散去五雷陣了。
這還是第一次呢，難道是因爲以前沒有人（or鬼or妖）掙脫過五雷陣？所以這次有鬼跑到五雷陣中自己找死，五雷陣生氣了？？顧妧想着。
天道是沒有思想，但它有靈啊！
子歸神色微微一變，低頭卻看見芸娘苦澀傷心，近乎絕望的樣子，不由微微歎了口氣：“笨蛋。”
芸娘一怔，不明所以。
隻是，緊接着，一道雷光又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