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焰兒，差兩天滿十八歲。我媽說我生下來的時候身上像帶着火，還冒着熱氣，把襁褓都燒成了黑色，所以給我取名叫焰兒。我不知道我媽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我相信，這名字肯定還有另外一個由來，那就是我的眼睛。

是的，我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對于這雙異于常人的紅眼睛，醫學上給了一個看起來好像很合理的解釋：瞳孔表面毛細血管分布過密且過于發達從而改變了瞳孔的顔色。隻是，我不知道這該死的毛細血管到底有多發達才讓原本黑色的東西變成了這麽恐怖的紅色。

至今爲止，我一直都把這雙紅眼睛當成是厄運的根源。就因爲它，我在這十七年零三百六十三天裏遭受了不計其數的異樣眼光；就因爲它，我自卑自閉性格孤僻，就因爲它，我除了父母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親人朋友，所有的人都把我當成妖怪或者是不祥之人，見到我都恨不得在一秒鍾之内躲開。

不過，雖然這雙紅眼睛給我帶來了很多不幸，但好在沒有剝奪我應得的父母的愛。除了沒有小夥伴陪我一起玩之外，我也算有一個很幸福的童年。另外，因爲爸爸是往川市的首富，在他的保護下，我的生活倒也很平靜，隻是始終沒有朋友而已。久而久之，我也看淡了，有爸媽就夠了。

我喜歡畫畫，很喜歡畫畫。隻要有一支鉛筆一張紙，我就能開始畫。隻是，我的畫裏永遠隻有千篇一律的黑白灰三色。我媽問我，爲什麽焰兒的太陽是黑色的，雲是灰色的？每當這時，我都是沉默，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

還有兩天，我就要過十八歲了。爸媽這是很重要的日子，要給我辦一個盛大的成人禮，我自己倒沒有什麽感覺。反正之前的十七個生日都隻有爸媽陪我，我也不奢望這次會有例外。

我看了看窗外那晴朗的有些過分的天，在随身攜帶的畫冊上寫下這樣一行字：十八歲，不期待。

是啊，我真的不期待，因爲我知道不會有改變。

“焰兒，在畫畫呢？”我正在畫畫，剛畫了一個對着蛋糕許願的女孩兒媽媽就進來了。

“嗯。”我點頭，将畫冊重新翻了一頁。

“爸爸說要跟你商量一下後天生日聚會上需要邀請的客人，咱們下樓去吧！”媽媽來拉我，我坐在地上不動，掙開了。

“以前不都是咱們三個嗎？這次爲什麽要邀請客人？”我頭也不擡，筆尖在雪白的畫紙上留下幾筆無規律的灰黑痕迹。

“十八歲成人禮，是人一生中的大事呢！”媽媽**溺的看着我，我沒再說話，雖然并不贊同她的說法。最終，我還是跟媽媽下了樓，爸爸正在客廳裏拟寫賓客名單。看得出來，他們很開心，比我這個準壽星要開心得多。

這次生日，爸爸請了很多人，有家裏的遠親近鄰，也有往川市的一些商政名流。這些人，雖然都有着顯赫的社會地位，可對于我來說，什麽都不是。

我覺得，爸爸把我的生日當成了一次商業聚會的契機，所以我很難過。我很少出門，除了上學之外幾乎都宅在家裏。可今天，因爲家裏的喜悅氣氛太過濃烈，我決定出去走走。

一言不發的離開喋喋不休的老爸，我拿着墨鏡出了門。雖然生活了十多年，但是我對這周邊的環境都很陌生。所以出了門之後，我一時間并不知道該要去哪裏，直到看到不遠處的冰淇淋店。

我很喜歡吃冰淇淋，特别是撒了杏仁的甜筒。所以，我朝那家冰淇淋店走了過去。隻是，當我從店員手中接過甜筒并撕開包裝紙以後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帶錢。我從來沒有在身上放錢的習慣，一是因爲所有需要花錢的地方都有爸媽在，其二則是我從來沒有獨自外出買過東西，這是第一次。

“你沒帶錢？”店員一臉警惕的望着我，我讨厭他的眼神。所以，我把甜筒又塞回了他手裏，不打算要了。然而我忘記了，甜筒的包裝紙已經被我撕開了。

當店員破近身前，我吓壞了，條件反射的往外跑，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我不知道撞到他哪兒了，隻覺得鼻子一陣一陣的疼。最重要的是，他撞掉了我的墨鏡。

在我擡頭的那一瞬，我清楚的聽到了其他在場的人的唏噓聲，甚至連追我的那個店員都倒退了好幾步。

意料之中的反應，我并不在意。撿起掉落的墨鏡，我拔腿就走。是的，我不在意，我隻是單純的想要逃離。

悶着腦袋往前走，我甚至都沒有注意方向，隻是盡可能的往人少的地方鑽。當我精疲力盡停下來打量四周的環境時，滿眼的陌生讓我無端心慌起來。

這應該是一個公園，草地上的花兒開得很豔，但我卻沒有欣賞的興緻。一時間，我突然好想哭，雖然在我的記憶裏，我從來就沒哭過。

“你好。”一個好聽的聲音突然在我背後響起。我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個男生——剛才撞我的男生。他穿着素淨的休閑服，頭上斜斜的戴了一個鴨舌帽，帽檐下的大眼睛很漂亮，像是能看透人的心。

其實，我很想回應他一句什麽的，但是一貫的冷漠讓我開不了口。

我透過墨鏡望着他，他也望着戴着墨鏡的我，一個白胡子老頭從我們身旁走過，随身攜帶的收音機裏在說哪個地方有一家人突然全部離奇死亡，隻有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兒幸免于難。

可能是因爲我也快滿十八歲了吧，所以不自覺的多聽了幾句。面前的男生突然笑了，他說，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隻是，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所以，我轉身走開了，但是他卻一直跟着我，還啰啰嗦嗦的說着什麽。因爲不感興趣，所以我的耳朵自動過濾了他的聲音，直到他說：你的眼睛真好看。

我沒聽錯吧？他說我的眼睛好看？我心裏冷笑，突然來了興趣。摘掉墨鏡毫無預兆的回頭，我用自己的紅眼睛直接對上他的眼睛。讓我意外的是，他并沒有表現出驚慌或恐懼，反而有些得意的說道：“看吧，我都說很好看了。”

或許是因爲他是除了我爸媽之外第一個不怕我的人吧，所以我瞬間就對他有了好感。最起碼，他很勇敢。

“這不是變色眼鏡。”我好心提醒，爲了方便他看清而往前走了一大步。

“我知道。”他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我叫蘇墨。”

“我叫朱焰兒。”

就這樣，在一個陽光燦爛的過分的午後，一個完全陌生但風景還不錯的小公園，我認識了蘇墨。

蘇墨，二十歲，就讀于往川商學院法學系，大二學生。

後來，是蘇墨送我回來的。我不知道我們這樣算不算已經成了朋友，但是找到一個不怕我紅眼睛的人，我很開心。

隻是出了一趟門，我的心态就變了。我開始期待兩天後的生日派對，因爲蘇墨說，他會來。

今天晚飯桌上，爸爸很開心，喝了不少酒，也不知道是因爲我的生日還是因爲蘇墨。媽媽留蘇墨吃晚飯，他沒有拒絕，隻不過在中途接了個電話就走了。爸爸說，蘇墨這孩子真不錯。我沒有說話，心裏很認同。

飯後，我早早的睡了，難得的睡得很安穩。要知道，從我開始爲這雙紅眼睛而煩惱開始，我的夢裏便不停出現各種恐怖場景。雖然第二天醒來之後都會忘記夢的内容，但卻忘不了夢裏的絕望和恐懼。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這些噩夢會不會也是這雙紅眼睛帶來的，就像它在現實中給我帶來不幸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門口就有人敲門。我總是習慣早起，甚至比家裏的傭人起得都早，所以是我去開的門。隻是沒想到，門口出現的人竟然會是蘇墨。

他還是穿着昨天的休閑服，隻是沒有戴鴨舌帽了。蘇墨的頭發很黑，留着大學生裏很常見的發型，但是不知道爲什麽，我總覺得他留這個發型比任何人都适合。

這一天，蘇墨帶我去了公園裏爬山，因爲時間尚早，料想一路上也碰不見多少人，所以我沒有帶墨鏡。蘇墨的腳力很好，爬山速度很快，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竟能完全跟上他的步伐，雖然有些費力。爬上山頂時蘇墨笑我，說我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柔弱。我沒有說話，隻是望着天邊的朝霞傻傻的笑着，然後目不轉睛的看着太陽從那一片紅色中緩緩升起。

這是我看過的最美的日出。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但是我相信我以後都看不到這麽美的日出了。

之後，我跟蘇墨一起坐在山頂上，啃着他揣在褲兜裏的切片面包。面包沒有烤過，也沒有醬，但我卻吃得津津有味。再後來，他帶我去了山上的寺廟，爲我求了一塊玉。玉很通透，但是卻隻花了二十塊。我雖然對錢沒什麽概念，但也知道二十塊錢不多。蘇墨笑得很開心，一直嚷着說賺了賺了。

我發現，蘇墨真的很喜歡笑呢！

後來，我們在廟裏吃了午飯。住持大師跟我們坐同一席，說了很多，但我卻沒怎麽聽懂。再後來，蘇墨送我回家，但是走到家門口時卻發現門外停了好幾輛警車。

“焰兒？你去哪兒了？”我一進門媽媽就過來拉住了我，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我發現客廳裏除了爸媽和傭人之外還有不少陌生人，雖然穿着便裝，卻戴着警官證。

“怎麽了？”我問媽媽，一臉不解。

“你這一天都去哪兒了？急死爸媽了！”媽媽說着，眼角還挂着淚。

“你們報警了？”我突然有些生氣，媽媽看了看爸爸，沒有說話。後來爸爸給其中一個警官說了些什麽，他們就出去了。

“實在很抱歉，我不該不知會你們一聲就帶焰兒出去。”蘇墨走過來朝媽媽鞠了一躬，之後又走到爸爸面前，但是爸爸阻止了他。

“沒什麽，回來就好。”爸爸拍了拍蘇墨的肩，接着就上樓了。不知道爲什麽，聽到爸爸的聲音，我心裏一陣發酸。

今晚，媽媽仍舊留了蘇墨吃晚飯，晚飯過後我送他出門，就在我家門口的路燈下，蘇墨吻了我。

這個吻很淺很淺，如蜻蜓點水一般沒有在唇畔做太多的停留，卻像一塊巨石投進了我那本來如死水一般的心。

蘇墨說：焰兒，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我擡頭，看見他的大眼睛閃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想問他爲什麽要這樣說，因爲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說。但是我還沒問，他就已經轉身走了。

我再回家時，爸爸跟傭人正忙活着布置派對場地，媽媽則拉着我上樓試明天要穿的裙子。這裙子本該今天白天試的，隻是我跟蘇墨出去了，才拖到現在。

“看看合不合身，大了小了就讓他們趕緊拿去改。”媽媽拿着裙子就往我身上套，似乎很迫不及待。很快，裙子穿上了，鮮紅色，很合身，很配……我的紅眼睛。

“我家焰兒就是漂亮。”媽媽望着鏡子裏的我滿意的贊歎，我卻笑不出來。

爲什麽，爲什麽這一身的紅色讓我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呢？

“怎麽了？”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媽媽略顯擔憂的問道。我寬慰的搖了搖頭，笑了，沒再說話，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我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在公園裏，那個老人的收音機放着：一家數口突然在一 夜之間離奇死亡，隻剩下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兒幸免于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