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寨主聽到“蘿蔔花”爺爺的警告聲後,在我爹懷裏一個激靈,轉過頭喃喃地回應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五害既然跟你老有關,我不管就是了!不過你得把我身上的陰氣收了,否則我……”
“跟我講條件,你夠格嗎?”那破缽般的聲音又再響起,就像一隻貓爪子撓在各人的心上,讓人感覺極不舒适,連我媽在昏迷中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老寨主見“蘿蔔花”不給面子,說話也就變得有點結巴,頓了一下才像下定決心般地說了句:“我好歹是白苗的長老,要是請上白苗掌門,對你恐怕也沒什麽好處,你何必要來得罪于我?”
“蘿蔔花”爺爺那詭異的聲音又哼了兩聲後道:“别說你請白苗掌門,你就是把苗老祖請來都是那麽回事!要再啰嗦,現在就解決了你。”
這下老寨主是不敢再回嘴了,轉而一陣呻吟,看樣子臉上被燒了傷得不輕。
但我爹卻忽然放開老寨主,又把我媽給靠在一邊的柴禾上,就着微弱的月光面向窗戶那跪下去,連連磕頭說道:“張二爺,我們有什麽得罪你家的,請你們給指明,别這樣來纏着我們家呀!隻要能還我們家平安,你有什麽要求我都滿足。”
我爹能豁下心來,是因爲這死了一年多的“蘿蔔花”爺爺,正是小死鬼張禮光的親爺爺。這個老頭在世時專門遊走中越兩國邊境做生意,後來兩國交戰時,他還因此在敵國滞留了五年有餘,直到我出生那年,才被解放軍給救了回來。不過可能是因爲在那邊過得比較苦,又受了驚吓,回來後便閉門不出,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想不到他死後,鬼魂竟然也停留在了人世,不知是不是和張禮光一樣,他死的時候也陽壽未盡的緣故。
我爹說那話,是因爲我們鹿張兩家遠來無怨、近來無仇,就算張禮光是土地爺救我而故意勾去枉死的,我父母事先也不知内情呀!再說所有的禍也都由他而起,完全可以說他是咎由自取。
話說張二爺聽我爹跪地相求後卻無動于衷,反而用更難聽的聲音冷笑道:“鹿義方,你這話可講得大了點!如果我要你兩個兒子的命,用他們的身子來還我爺孫倆繼續享受春光陽世,你也能夠滿足嗎?”
見我爹不沉默不語,那聲音又是兩聲冷笑,笑聲越來越遠卻越來越響,引得村裏一片狗吠,随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連平日夜裏的蟲叫聲都停止了。
我爹起身把油燈重新點亮,先去掐我媽的人中,把她叫醒了才忙着查看老寨主的傷情。但老寨主卻不顧身上疼痛,瞪着我驚奇地問道:“小娃兒,你剛才能見到那厲……那老人家?”
我點了點頭回道:“能呀,他是張家的‘蘿蔔花’爺爺,會飛,還會穿過牆壁,好厲害!但他不是好人,用火燒你,還用水淋我爹……”
“你……你過來,幫我看看我身上,你看到什麽東西?”老寨主忽然兩眼放光,猛地一頭自己站起,看樣子想要過來抱我。
那時我畢竟是個孩子,别說老寨主才被自己的火繩燒得狼狽不堪,就算沒被燒到,第一次見面也有些膽怯。所以見他蹒跚地向我走來時,我本能地朝一邊躲去。
老寨主見了,轉頭向我爹說:“大侄子,如果我不誠心幫你家的話,也不會跟着你過來,更不會因此而惹禍上身得罪了那厲……那張家老人。但我真的……真的是無能爲力呀!”
我爹看着他被燒得連走路都有些費勁,心頭也是萬分的歉意,連忙回道:“阿叔,您可千萬别亂想,是我家的事連累了您,讓您……讓您……”
老寨主搖了搖手,長聲歎道:“苗門五害,害人害己!我既身入此門,遭受報應是早晚的事,也怪不得你家!現在我被那……老人家的陰氣所纏,子時前如不能除去這陰氣,那就得跟他一樣的下場,生無身、死無路了!”
我爹能聽得懂,他這話的意思是自己也将變成厲鬼!可除了内疚外,我爹還能有什麽辦法呢?這些陰陽之間的事,他可是一竅不通的呀!
但老寨主接着說:“所以……所以我想請你家這娃兒過來,對着我的臉撒一泡尿。”
這下我爹除了内疚,更多了一分驚奇,趕緊上前扶着老寨主道:“阿叔,我們連累你已經是萬分過意不去了,就算你不能救我家十五,可我們也絕不敢如此對你大不敬呀!”
“不是,你聽我說!”老寨主有點支撐不住,慢慢地向地上坐下去後才解釋道:“你這娃兒有古怪,他能看見那……那老人家,說明他有陰陽眼!而剛才陰風卷火燒我時,他一近身便将火給滅了,說明他身上陽氣非常重。所以我才叫他向我撒一泡純陽童子尿,來緩解我陰氣纏身的痛苦。”
我爹聽他如此說,趕忙向我招呼道:“十五,趕緊過來撒尿!”又吩咐我媽道:“孩他媽,你去找個幹淨的碗來接着。”
老寨主往地下一躺後說道:“不用找碗接,叫他直接對着我臉上撒就可以了,那樣才是真正的無根之水,也隻有那樣才有效果!”
老寨主的話音剛落,我那一直在旁邊坐着的哥哥忽然站起身來冷笑道:“老家夥,看來你還算有點真本事!要是敢再管閑事,我一定叫爺爺不放過你!”
我父母驚了一跳!我哥說話的口吻分明就是那死鬼張禮光的,但表情神态和聲音都沒像以前那樣改變呀!他們見老寨主躺在地上隻作不聞,也不敢上前質問。
反而是我小小的身軀又走上前去,一手摸着胸前的狗牙一手指着我哥大聲叫道:“你再不離開我哥哥,我就……我就用這個狗牙齒咬你!”
聽了我的話後,我哥愣了一下,然後擡頭看着我父母問道:“爹、媽,你們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我媽有些不确定地問:“你……是小斌?”
“媽,人家都說我是憨包,我看你才是憨包吧,怎麽連我都不認識了!”我哥憨厚地笑着應了一句。
我媽見他确實是變得正常了,上前去牽着他問:“斌斌,你可有哪裏不舒服?”
“沒……”我哥想了一下後又改口道:“從那天爹忽然打我後,我就有話說不出來,想做什麽也做不了,就像剛才一樣,我見這個爺爺着火了,想要來幫你們的忙,但就是坐不起來。不過現在好了,隻頭還有點昏!”
我媽一聽眼淚就流下來了,聽我哥的口氣,自從張禮光七七那天起,他竟然就沒離開過我哥的身,難怪後來我哥會出現行動遲緩,想來是張禮光控制他身體的時候還不熟練而已。自己兒子做了那個小鬼的傀儡這麽長時間,我媽能不傷心嗎?
不過傷心的同時,父母心裏也還是很欣慰的,因爲我哥好歹是真恢複過來了!
但他們隻欣慰得幾秒鍾,又不禁爲我擔心起來。
在我媽跟我哥講話的時候,我已經走到老寨主身邊,掏出小丁丁對着他的臉,等我哥講完話後就問老寨主道:“老爺爺,你是要我用尿淋你臉上和身上捆的那些綠繩子嗎?”
那老寨主身上的白袍都被火燒得稀爛了,我卻說他臉上身上有綠繩子,我父母是擔心我又出了什麽問題在說胡話呢!
老寨主卻一臉激動地問我:“乖娃兒,你能看見有綠繩子捆着我?”
見我點頭,他更激動了,連聲回應:“那太好了!太好了!你就用你的尿來淋那些繩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朝别人頭上撒尿,當時我并不知道這樣對人其實很不禮貌,隻知道大人叫我這樣做,所以我就做了……
一大泡尿沖得老寨主一頭一臉!等我尿完之後,他馬上就爬起身來,對着我爹說道:“大侄子,我明白了,你家的事都是因爲你這個小兒子而起,我是不敢管、也管不了的!在這裏我說句難聽的話,最好别再去請人來解決你家的事,那樣隻會害了人家,也會害了你們自己!”
我爹有些不甘心地請教:“那他身上的五害……”
“要知道他是這種天命,别說給他拔除五害,我還想再放他一個呢!”老寨主看着我歎了一句,也不再跟我父母打招呼,轉身便出門走了!
老寨主才出門,張二爺那破缽般的聲音又若隐若現地傳來:“見了嗎?鹿義方,早日交出你這個兒子,也省得多連累别人!我爺孫還會再來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