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了胡幺兒的家門,可我爹不敢離去呀!生我那會沒聽戚先生的話,給我們兄弟倆喂了一點點水,結果人家戚先生差點就沒救我兄弟倆,後來即使救了,也留下了後患,這胡幺兒是戚先生指明了救我命唯一的人,我爹怎麽敢拿我的命開玩笑呢?
所以我爹就抱着我,蹲在胡幺兒家牆根角沒走。
胡幺兒卻好像跟我爹耗上了,竟一直沒有起床,好像早飯都是他老婆給擡進房間裏去吃的。這胡夫人心也好,知道我爹沒走,吃好飯後便連菜帶飯打了一碗出來給他,還特有心地打了碗米湯出來,想讓我也吃點。
見我爹抱着我不方便吃飯,她又過來想幫忙抱我會。我爹見她一片好心,便把那狗牙塞進我的衣服心窩處,又把我的衣服紮了起來,這才将我橫着遞給她。
哪知胡夫人接過我後,先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随即又探過臉來我的額頭想了一下,猛然間“啊——”一聲大叫,一把就将我扔在了地上。
這下可把我爹給吓壞了,飯碗一扔後連忙把我抱起,本來想質問胡夫人爲何這樣的時候,卻見她整個人站在那瑟瑟發抖,嘴裏打着顫說:“阿老表,你……你兒……兒子死了!人都……都硬了,你還抱着他幹什麽?”
我身體變冷變僵,我爹是來的路上就知道了的,因爲我鼻孔裏那絲微弱的氣息一直都在,所以他并不認爲我已經死了。但此時聽胡夫人這樣說,他還是忍不住将手探向我的鼻孔下。
就這一摸,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眼淚當場就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出來!因爲就這會兒功夫,我竟真的沒有氣了!
“等等,我說阿老表,你這兒子不會早就斷氣了吧?死了你還抱進我家,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嘛?”胡夫人反應過來的,語氣當即便很不客氣,厲聲質問我爹。
農村的風俗,别說把死人給往人家裏搬,就是家裏有人死了,七天内親屬也是不得進别人家屋的。我爹一看胡夫人這樣,連忙辯解:“他昨天病了之後身子就一直又僵又冷,但真的沒有斷氣,你出來前我還摸過的。”
在解釋的時候,他也沒忘了去摸我身上原來戴的那四顆狗牙,還好我的上衣事先紮起來後,狗牙還在衣服裏,于是又本能地将其抓在手裏,緊緊地按在我的胸口。
說來也怪,那狗牙放在我的胸口上時,我不但重新有了呼吸,還像快被憋壞一般低低咳嗽了兩聲。
我爹見我活了過來,心頭的喜悅可真是無以言表,忙着叫道:“阿表嫂,他真的沒死,你看還咳着呢!這氣也緩和過來了!”
胡夫人也聽到了我的咳聲,這下她可是真不好意思了,又過來查看了我一會,便一臉歉意地對我爹說道:“阿老表,你也不用急!我去勸勸我家老胡,隻要孩子還有一口氣在,他就會有辦法相救……”
“難道那一口氣不在,我就救不了他了不成?”胡夫人話還沒說完,便被屋内的一道聲音粗魯地打斷。
我爹和胡夫人擡頭一看,正是那胡幺兒披着衣服從大門那走出來。
盡管被罵,胡夫人卻滿臉興奮,對着我爹笑道:“阿老表,老胡肯起床,你這娃兒得救了!”
“就你這婆娘多事!”胡幺兒又是一聲罵後,沖我爹說了一句:“管他是死是活,抱進來吧!”
我爹那個激動呀,抱着我三兩步便又重新竄進了胡家大門……
“你真的是戚老鬼叫來的?他說你這兒子是他九宮門的人?”
胡幺兒也不過來看我,隻歪着頭問我爹。
等我爹如實相告後,他冷笑一聲,然後又說了句:“把娃兒的生辰八字報給我!”
這下我爹犯難了,他可沒忘記戚先生臨走時的交待,我的生辰八字,那可是打死也不能跟人說的。
“狗日的!還救不救你兒子了?老子是陰陽醫生,你不把他的生辰八字報給我,難道還指望我給他打針吃藥不成?”胡幺兒看來是個火爆脾氣,見我爹猶豫不語,他立馬就罵開了。
還好跟進來的胡夫人插了一句:“老胡,這小娃娃是五月初三卯時生的!今天是三歲零七十一天整!”
“我說你這婆娘是咋知道的,不會是跟他早就相識了吧?我進班房那兩年你不守婦道,跑去外鄉勾漢子了是不是?”胡幺兒轉過頭對着他老婆就罵開了。
兩人的話聽得我爹是目瞪口呆,胡夫人明顯是在亂講,但沒想到胡幺兒竟然像是相信了,還懷疑起自己跟他老婆……
還好罵完後,胡幺兒便去神龛那取了張綠色的紙出來,三兩下折成一個小人的模樣,坐在他那張太師椅上對着那紙人便念叨開來。
我爹聽不懂他在念些什麽,不過還是又有些按捺不住喜悅,因爲看這樣子胡幺兒肯定是已經在開始救我了。
可念着念着,那胡幺兒頭一歪便像睡了過去一樣,把我爹當場吓得又是一大跳。
一旁的胡夫人卻歎了口氣,幽幽地看着我爹說了一句:“你們家好造化呀,竟得我家老胡如此眷顧!”說完後拿着鋤頭自顧下地幹農活去了。
我爹也不懂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隻得抱着我好生守在胡幺兒的身邊,看他醒來後作何安排。
不過胡幺兒這一睡卻一直睡到下午,胡夫人都收工了回來了,他還是沒有醒來。
進家門的時候,胡夫人一看他還沒醒,當即就怒了,大叫一聲:“還真不要命了!再念舊情也用不着這樣吧?”說着沖了過去,把胡幺兒手上的紙人搶下,火柴一劃把它給燒成了灰。
紙人化盡了過得幾分鍾,胡幺兒終于醒了,伸着懶腰後站起身來,也沒看我們父子,先就沖他老婆叫開了:“你個多管閑事的老婆娘,我既然要救他,你要來阻斷我幹什麽?”
“救救救!你七個兒子現在還剩幾個了?我告訴你,老娘是生不出來了,就你那身子骨,放你出去找個小老婆估計你也是沒力氣了的!難道你以後還真指望你的這些病人來給你養老不成?就算他們願意,你胡家的香火斷了難道你以後在地下就能安心?就算你安心,但有臉見你胡家列祖列宗嗎?”
面對胡夫人一反常态的這番數落,胡幺兒竟沒敢出氣,隻默默地起身去他房間裏翻找。
我爹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因爲他實在理會不了這胡家夫妻倆那些話的意思。
胡幺兒在房間裏翻弄一陣後,拿着幾絲草根樣的東西出來,到我爹的身邊,嘴裏又是念念有詞,拿着那些草根把我從頭到腳連掃了三遍,這才問我爹:“你手裏按在他身上讓他保命的東西,想來應該是老戚給的吧,拿來我看看!”
我爹隻把按在我胸口的那隻手松開,卻不敢将狗牙離開我的身體。
胡幺兒見狀笑道:“有我在,你的兒子就算沒那東西也死不了;我不醫的話,你就算把那東西塞進他肉裏,他也活不過今天!”
我爹見他态度變得和藹,又聽他如此說,便把這狗牙的來曆說了。
胡幺兒點了點頭,把手上那幾絲草根遞給我爹,帶着點歉意說道:“戚先生也跟你們說過了,你這娃娃的命是借來的。他的命早就該被收走了,隻因戚先生賜的這四顆狗牙守護,所以才一直活着。”
“昨天你娃娃上了别人的當,把你們家那土地爺給得罪了,那小心眼的老倌就多管閑事,使詐讓你們拿下這保命符,協助陰差把他的命給收了。”
“剛才我去了你家土地廟,讓他和我一起去黃泉路上等着,想求陰差放了他。我也知道規矩,那些無情的陰差可是要一命換一命才會松口,就提前準備了那個紙人,想以一個空魂蒙混過關,誰知我家那婆娘多事,把紙人提前給燒了,讓陰差發現其中有詐,所以事情就沒辦成。”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走的時候那土地老倌還在跟他們交涉,此事是他多事給鬧出來的,想來他是就算丢了差事也會把你兒的命要回來。不過……”
我爹雖說也聽過農村那些古古怪怪的傳說,但仍被胡幺兒這一席話給聽懵了,好半天後才想起來追問:“阿老表,不過什麽?”
“恕我直言,你這個兒子身上陽氣太重,難免遭陰差日夜跟随惦記,所以所以我建議呀,要是真的愛他,就早點把他送出去吧!”
我爹不懂,要再請教的時候他卻不再提此事,隻說了句:“你回去後,把這些藥草拿去土地廟裏燒了,弄點灰去喂到土地老倌那石身的嘴上就可。最遲不過明天太陽落山,這娃兒就可醒了!至于那狗牙,以後戴不戴倒是都沒多大關系,不過是老戚賜的,還是戴着爲妙!”
胡幺兒人也沒先前表現的那麽無情,交待完後還動用了一點關系:親自送我傻孩子倆到鄉街子上,托林業站拉木料的托拉機把我們給載回了我們鄉鎮。
我爹到家的時候是深夜,但仍舊趁黑去土地廟裏,照胡幺兒的吩咐做了。
第二天眼見太陽就快落山時,我真的醒了,但還未等我父母高興,村子裏傳來了一條不好的消息:月半節那天慫恿我哥倆把供品吃掉的那個小孩張禮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