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典那日,阿元帶着一副勝利者的姿态,随着大隊人馬往登淩觀而去。看着跟在後面的白清,腳步都輕盈了幾分,登山什麽的自然不在話下。
登淩觀雖在落霞山上,但因在山的另一頭,與小鎮的正好相隔一座落霞山。拾級而上,登淩觀隐在一片紅楓葉中,偶見飛檐翹角,一眼望過去倒也别緻。
即便他們那日起得早,到達登淩觀之時也已近晌午。幸好觀中備有齋菜,一行人饑腸辘辘的吃起飯來簡直是風卷殘雲,害的白清也不得不加入搶飯隊伍,幫着她搶飯、搶菜才吃個半飽。
想起白清翩翩風儀還要挽着袖子替她搶菜的場面,簡直令她汗顔。那些信徒實在太兇殘了,一點都沒有向道之人的超脫,也難怪食色性也,信仰也得屈從肚皮之下。
到後面白清都有些怒了,簡直想将他們個個點住,讓她吃個飽先,幸好她吃飯不忘白清,及時察覺到他隐約的怒意。趕緊騙他說她已經吃飽了,才将他拉出來。
那些信徒是吃完後便開始朝拜,而他倆沒事且趁那些人還沒吃完觀中還空,到處轉悠轉悠。
這一轉悠兩人都覺得驚詫萬分,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白清,你那日看清了嗎?”她附耳低聲道:“那萦繞四周的是妖氣嗎?”
“我也想不明白這點,那晚明明覺得這觀中之氣濁的很,今日看來卻是清澄無比。”
“難道這觀中真是得道高人。”她不敢肯定,隻是想這種可能性。
白清也不敢笃定。
正好有個用完餐準備朝拜的婦人走過,白清突然溫雅的開口道:“這位大嬸,請留步。”
婦人停步看到白清愣了一下,不确定是在叫她。
白清嘴角綻笑道:“大嬸打攪你一下,在下有事相問。”
婦人面色隐約見紅,聲線微顫道:“公子請說。”
她暗暗在他身後捏了一把,用得着笑的這麽好看嗎!
白清将背在身後的手,不動聲色的圈着她的手,對着婦人道:“在下聽說這登淩觀特别靈驗,不知大嬸所求何事?”
“喔...這個...”婦人的聲音有點激動道:“我是爲我陪我大姐爲我侄子來求的,我侄子癱瘓在床多年,聽說登淩觀很靈,來求道長看看。”
“這道長真的這麽靈嗎?”白清一副有些質疑的口氣。
“當然,據說前幾日有個燒傷的快不行的人給道長看過後也慢慢好了;還有個得了天花也快不行了,也是道長妙手回春;又有個...”
婦人滔滔不絕替道長正名,确實是很靈,很厲害,修爲很深。
“原來道長這麽厲害,連垂死之人都能救的回來。”白清驚歎道。
阿元在他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想也知道那張臉多麽真誠了。她忍不住又捏了他一把,沒有意外的同樣落在他手中,用力了下抽不出來隻能任他握着。
“那當然,不管什麽樣的病人,隻要道長願意接,保證恢複如常。”
“原來如此,多謝大嬸了,我們再逛逛。”白清向婦人道謝,惹得婦人連連激動地擺手,看白清不再多言,才小步快速跑走。
“有什麽異常嗎?”她迫不及待的問。
“暫時沒什麽問題,據描述來說就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道長而已,再看看吧。”白清手一扯,順着就将她往前帶,沒有意外的她就這麽毫無防備的撞上他的背。
“好硬。”她想抽出手,推開身,怎知手被他扣在前頭,咋一看還以爲是她在抱着他。
“我這麽被抱着挺軟的!”白清涼涼的嗓音飄過來。
她的臉蓦得燒的火紅,現在她的還緊緊貼着他的背。
正巧有朝拜的人經過,看着他倆這樣,遠遠的指指點點,搖頭而去。
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又不得自由,她情急之下,一口咬在白清背後。
白清輕哼了的一聲,這才笑着松開她的手。她慌不擇路轉身便往身後跑去,連白清在身後的喊聲也置若罔聞。她現在窘的隻想找個地鑽進去。
她蒙頭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跑到什麽方向,她知道她意識到的時候這種感覺已經很強烈了。
這種感覺她在大蟒洞裏感受過,在雪汝居處感到過,也在解歡身上感知過,而現在在這裏這種感覺已經非常強烈了,她幾乎可以肯定了。
她急忙回頭,白清就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她一時也忘了方才的事情,跑到白清身邊扯着他道:“白清你有沒有感覺到?”
“嗯!”白清眼中也有一絲不解,“在彌漫的香火味中,似有一絲清靈之氣,到這裏似乎更強烈些。”
她激動地抓着白清道:“是吧!對吧!連你都感覺到了,那肯定不會錯了,看來那道長果真是修道之人。”
“但是我們那晚明明看到那麽大的妖味,這絕對不是修道之處的感覺,而且也必不是一兩隻妖孽能制造出來的。”
她聽了一陣緊張:“這麽多,我們會不會有危險?”
“現在情況還好,至少我們能感受到靈石的清靈之氣,說明這裏妖孽不多,待會朝拜我們跟進去看看。”
“我們不去找靈石嗎?這裏感覺已經很近了,應該就是在這後山四周,放棄太可惜了。”
“不急,對方情況我們還不了解,今日朝拜的人如此之多,貿然行事怕累及無辜。”
她一想也對,今日之人實在太多,萬一有個不慎沖突起來,怕殃及這些人。
“也好,那些人應該去朝拜了,我們去前頭瞧瞧這觀裏人什麽來頭。”
阿元拉着白清往前殿而去,到前殿之時,那些人已經陸續步入殿中,神情虔誠肅穆。
她與白清尾随着這些人進入殿中,在殿中一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學這些人跪伏在墊子上。她微擡起頭偷偷觀察這大殿,發現這大殿供的既不是天界仙神,也不是土地之類的地仙,是一尊她從未見過的像。
頭戴玉弁,珠玉充耳,金絲衣披身,可謂奢華之至。看那些信徒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依舊虔誠的跪拜着。
殿中香火之氣彌漫,悶的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兩旁的小道士微阖着眼,一臉冷漠,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不大卻也響盈滿殿。
她微往白清那旁靠近,偏頭沖着白清輕聲道:“有異樣嗎?”
白清同樣低聲道:“除了這供着的像奇怪些也沒什麽不一樣,這些小道士同方才用午膳之時見到的那些一樣,并無異常都是些凡人。”
“這倒奇了。”她嘀咕着,這一時竟也找不出頭緒來。
“我們靜觀其變吧。”白清低聲安慰她。
她點點頭,現在也隻能這麽辦了。
不多時,不知誰高喝了一聲“真人到。”,殿中人如聞聖音一般,更加虔誠的伏到墊子上,兩旁的小道士也停止了誦念之聲,一時殿中靜谧的隻有大紅燭火的簌簌聲。
一陣細索的腳步聲響起,她偷偷擡頭瞄了眼,是一個幹瘦的白胡子老道,面色白的毫無血色而泛着油光,走路顫顫巍巍,兩個小道士一路攙扶着坐到像下的一把椅子上才長長的吐了口氣。
老道坐在那裏念念有詞,不時伸手往供桌上的兩個銅碗撥散什麽東西似的,一陣經文後,由兩個手持柳枝的小道士端起來往殿下的信徒走來。
她趕緊低頭俯在墊上。
小道士高聲唱道:“真人神咒,化水以淨爾等,淨爾等身、淨爾等心,淨爾等五官欲毒、塵擾雜念...”兩個小道士一邊唱,一邊将銅碗裏的水以楊柳枝沾濕揮灑至信徒身上。
她這才明白,這是在爲信徒淨身,儀式弄的還蠻像模像樣的,她與白清兩人耐心接受淨身。
淨身之後,小道士又唱了些詞什麽淨身虔誠向道,真人擇一些有緣人入内室點化。
她伏在墊子上偷偷瞥了一眼,隻見那老道很吃力的喘着氣,伸着一直抖動的手随意在信徒中點着。被點到的信徒隻有小道童到他跟前引路。
看着動作人數還不少,被點到之人便由小道引着起來,聽聲音皆是欣喜若狂。她偷看了眼,那些人都是滿面喜色,急忙上前到功德箱内塞入大包銀兩,再跟着小道入内室。
殿中的人基本上有一半被帶入,幸好她與白清沒被點到,不然也不知要扯些什麽東西才能出來。沒點到之人也不敢有愠色,皆安靜的伏在墊上聽經文。
一直到她跪的有些發麻,誦念之聲才停止,殿中人三三兩兩站起來往外走去,言語間無不流露出遺憾。她剛想再聽聽那些人講什麽,突然被白清攬在身邊道:“娘子,不必洩氣,我們再努力便是。”
她一愣,白清怎麽了。
一旁的婦人見她沒反應,好心道:“兩位相公娘子是要求什麽?”
“求子,我與娘子成婚一年有餘,一直沒有消息,久聞登淩觀真人大名特來朝拜,怎知還是無緣。”
阿元臉皮一熱,這白清在胡扯些什麽呀,他們不是來探查的嗎?怎麽變成求子了。
婦人略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們,見她不作聲,以爲是沒被選上心情不好,安慰道:“小娘子不必洩氣,這次點不中,還有下次,隻要誠心向道,真人都會幫我們的。”
“真的嗎?”白清語氣中透着驚喜,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他在爲求子驚喜。
“是的!真人神仙在世,不辭辛勞每三個月便開善緣之門,這次無緣下次再來,下次點不上再不濟還有下次,一年之内總能結成緣的。”
“太好了,娘子我們還有希望,不要太傷心了。”她看着白清一臉的激動與熱切,簡直不知要如何作答。
一旁的婦人也看的滿臉羨慕:“娘子好福氣啊,相公這麽在乎你。”她也隻能含着笑稱贊:“我家相公确實是個暖心之人。”
二人在婦人滿滿的祝福與稱贊中與她道了别,白清抓着她的手道:“娘子,我們先下山還是繼續呀。”
“你倒叫的挺順口的嘛!”
“你本來就是我娘子,有什麽順口不順口,而且你那聲我家相公也很動聽呀!來多叫幾句聽聽。”白清面不改色地湊到阿元跟前去。
阿元面皮一熱,點開他的臉道:“我臉皮可沒你這麽厚,而且那隻是借别人的婚禮不算數的好不好。”她一想到之前,她纏着他要夫妻關系要成親就臊的不行。
“我家娘子翻臉就不認人了,明明我是爲了圓了你的心願。”白清捂着臉道。
她的臉愈發的紅了,有點語無倫次道:“哪有...哪有...你...”
白清笑的一臉純良無害,一把攬過她,在她耳邊暧昧的低語道:“我家娘子臉皮還是太薄,還得好好教教才行。”
她的臉蓦得刷紅,此時她隻想推開這個可惡的人,跑到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白清卻不放過她,将她緊緊的攬在身邊,一路輕笑着往外而去。
道觀中倒是備有晚膳,因下山之後可能已經入夜了。而且也備有廂房,雖然信徒一般在山下小鎮裏已開有客房,但是據說也有信徒投宿之時在觀中碰到過真人結過緣,所以廂房也人滿爲患。
她本來是準備在觀中再探看一番,但白清不甚滿意午膳那情況,不由分說的便拉着下山了,而且他說再看也沒什麽東西了,不如等過幾日這些人散了再來探查。
她一想也是,而且午膳那狀況太可怕了,加之開放廂房,晚膳人數必不在少數。
他倆下山之時,果然沒有多少人,他倆又不急着趕路,沒走一會前後已沒人了。方才在殿中,兩人交流的不多,這四下無人阿元才放開膽子說:“白清,你對那真人怎麽看。”
“就一普通的老頭,别說妖法,道法都沒多少,念個淨身咒也都是在亂扯,那觀中的道士也是一樣,都隻是凡人而已。”
“那他們怎麽有這麽大能力做那些事,那些人怎麽這麽信他呢?”這也太矛盾了。
“不知道,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别的沒深入了解,我也不是很清楚。”
聽白清的語氣,一時也是無解,看來要到再好好探查一番才能有結論了。她突然想起那觀中的像,忙道:“白清,你有沒注意到他們供的那像,好像不是天界中任何一位仙神。不過我中間空白這麽一長段,許是新晉升的我不知道,你可有印象。”
說到這個白清倒也有些不解道:“天界确實沒有這麽一位,這些異狀保不準與這所供之像有關。”
她聽白清這麽說,隻覺得心中有千絲萬縷的疑點就是聯系不起來,不覺得有些煩悶。
白清伸過手揉着她頭道:“别再想這些了,到時候深入探查下去便知道了,你餓了嗎?”
她想想也是,繼續這麽煩惱下去也不濟于事,被他這麽一問還真有點餓了。早上爲了趕時辰,匆匆喝了一碗粥便出門了,爬了半天的山,午飯又是囫囵吃了個半飽,雖說下山比較容易,這麽長長的一段爬下來也有點虛了。
白清看了看她的臉色,笑笑沒說話,停在她前頭矮下身子。她一時沒注意,撞在他的背上,呼道:“有沒撞到你?”
白清就勢攬住她的身子,起身往前道:“看你餓的臉虛的樣子,還是背你下去吧。”
“還有那麽一大段路,你太難背了,還是我自己走吧。”阿元掙紮的動作不敢太大,怕影響他腳下落力。
“别動。”白清将她往上提了提,“你好好待着,我待會使個疾步訣很快就到山下了。”這她才稍微安心點,又一想道:“這下山的人雖少還是有些的,被他們看到了怕是不好。”
白清沒答她,隻覺的一股力将她往前帶去,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落入了一個溫實的懷抱。眼前白清的臉在紅葉雲蓋之下美好如流雪之光,即使是日夜相處,這樣毫無防備的侵入她的視線,她的心還是漏了一拍。
白清的嘴角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聲音溫潤如林下泉聲:“這樣便不會了。”
她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抱着她往山下飛馳下去,她本來還在擔心,等她看清了他的路線後才略微安心,他行的都是避開行人的路線倒也安全。
耳畔是肅肅風聲,她目及之處楓葉被白清飛掠的氣道帶起,在落日餘晖中簌簌落下像紅霞萬丈。
“白清,你看後面,我們現在好像漫天紅霞下的英雄出場。”
白清往後瞥了一眼笑道:“像是蓋世英雄出場。”
“那我呢,那我呢!”
“你是英雄救美抱回家當娘子的小美人。”
“哈哈!”她喜歡這個說法,“不過怎麽感覺像是壓寨夫人!”
白清微笑道:“都一樣,反正都是抱回家生娃娃。”
也是,她心裏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