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段不長的路後,漸見一些零疏的樹木。
蘇碧建議道:“我們先到了前面林子休息會,再趕路吧。”阿元和阿莺也附和應着,大半天走下來,漸至午後也實在有些累了。
豈料三人還未靠近樹林,便有一片黑影攻出來,阿莺立刻反應過來,護在她與蘇碧身前。蘇碧顧及着她,一邊往後退,一邊尋找有利的方向。她還未看清有多少人影,那些黑影便風似的湧向他們展開攻擊。
阿莺立刻拉開架勢防禦他們的攻擊,抵、抗、退、擊頻頻抵住他們的攻擊,将阿元二人安全的護在身後。
這些黑影個個手上拿着法器,阿元雖看不出這些法器是什麽,但也知道必定是對阿莺、蘇碧造成傷害的。而此時阿莺手無寸鐵,她實在是很擔心。阿元掙紮着想下來:“蘇碧,你快放我下來,快去幫阿莺。”
蘇碧似是沒聽見她的話,一提氣便躍上樹梢。
阿元急了,掙紮着叫道:“蘇碧快去幫阿莺。”樹下的阿莺被數十條黑影團團圍住,防禦的有些吃力,她一個不慎手臂便以吃了一刀。
“蘇碧快放下我。”
“别吵,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蘇碧的語氣是她不熟悉的冰冷,借力在樹枝上将她往遠處帶去。
她心中一滲,剛想問個明白,蘇碧毫無征兆的将他放在一棵茂密的樹梢上,神色是如常的暖色:“阿元,你好好坐在這裏,我去幫阿莺。”剛才的語氣似乎是她的幻覺,也許是蘇碧太緊張了以至于語氣不似平常般平和。
蘇碧話音剛落,林中落下一黑一白兩條身影,出手極快的爲阿莺解圍。幽藍的劍光以淩厲的之勢,穿刺在黑影之間。
“白清!是白清!”阿元興奮的呼道,“蘇碧快帶我下去,蘇碧快點。”
“他就是你的當局者迷?”蘇碧看着那條白色的身影道,阿元沒注意到他的問話,看着白清身影的眼中閃動的光芒他卻看的一清二楚,蘇碧嘴角微勾抱起她往白清處而去。
白清與琅玕已将黑影殺的一幹二淨,黑影橫七豎八的倒着,血迹濺滿了草樹,鮮血似蒼極劍幽藍的劍身上的紋印,冷冷的往下滑。
白清支着蒼極劍,臉上挂着笑,就像她從未離開過一樣:“阿元,過來。”
她渾身的細胞都像是活過來一般,即使是在如此血腥的場面,她仍覺得像是站在春天暖陽下的百花中,眼前隻有白清、白清。即便是深秋蕭索,看着他清潤的笑容,就像是也像是春林中的清泉拂過。
白清!她毫不猶豫的就要奔向他。
手下一緊,是蘇碧抓着她,她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蘇碧似笑非笑的輕聲道:“你想不想試一試他。”
阿元一怔,随即明白他說的是什麽,瞬間清醒過來,她瞞着白清出來是爲了什麽。她堅持了這麽久,怎麽可以他一出現在她面前春風拂大地般一笑,她便潰不成軍,他若知道真相後還會對她這麽笑嗎?
她有些猶疑…
蘇碧看她明顯猶豫的表情,微不可查的側身将她隐在身後道:“阿元說她不想過去。”
白清的笑容滞住,微皺着眉道:“你說什麽?”
蘇碧閃着笑,吐字清晰道:“算了吧,你别再糾纏阿元了。阿元說她是吃了一種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的情豆,她、對你便是如此!”
“而、并、非、她、的、本、心!”
白清的臉冷下來,周身的暖意頓時凝成霜冰,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如同不周山頂萬年的不化的深寒:“阿元,這是真的嗎?”
她在蘇碧身後隐約看到他冰冷的臉色,她心中一陣刺痛,她沒想到蘇碧會這樣赤裸裸的把這真相扔在白清面前,她沒想過要這樣的,她剛想擡腳和白清說,不管說什麽都好,總之不能躲在這裏。她剛動下身子,便被蘇碧按在後面。蘇碧替她答道:“你知道阿元心軟,又何必爲難她。”
白清這才正視蘇碧,用令人發顫的眼神盯着他道:“你是誰,竟能決定阿元的意願。”
蘇碧淡笑道:“我是誰不重要,當然我也決定不了,隻是阿元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一束黑影自蘇碧手中飛出,白清本能的接住它,是那日的結發!
阿元歡天喜地的藏好它,說要一輩子收着的。
白清眼神中有頹然,蒼極劍上的鮮血滾滾而下,浸在土裏化開一朵諷刺的花。
蘇碧見狀趁機将阿元帶走,阿元有掙紮,心中叫嚣着不要留他一人,不要就這麽走了,蘇碧沒有理會,環住她迅速掠走。
阿莺和琅玕在一旁簡直不知所措,蘇碧如何得知這些事情,莫非是阿元告訴他的,若是阿元告訴的,那麽蘇碧所說的是屬實?
兩人不知是該追去好還是先安撫白清好。
琅玕猶豫着開口道:“仙君,阿元可能…可能…”他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琅玕。”白清的口吻裏有化不開的悲傷,他盯着手中的結發道:“情豆之事可當真?”
琅玕不敢撒謊,隻得如實答道:“嗯!”
“仙君可還記得在玉山初遇阿元,便是那次。”
他怎麽會不記得,他一閉眼那個在漫天白雪中坐在紅蔻樹間笑容明亮的阿元便在他眼前,可笑的是她笑原是不是因爲他而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笑的凄慘。
“仙君!”琅玕語氣中有擔心,怎他不在這兩日一切全變了。
“你們走吧,讓我一人靜靜。”
“仙君?”阿莺還想說點什麽,琅玕拍拍她肩示意她不要說了,兩人靜靜離開,留他一人。
天地驟亮,一場大雨不期而至,冰冷透心的雨水打在他臉上,打在他眼中。手中的相繞纏綿漸漸也有點松散開來,就像他同樣抓不住阿元要離去的心。
原來被人抛棄是這種感覺,如此的心如刀絞、如此的百轉千回而不得解脫。想來也是他報應了,阿元在人世經曆過十世,他這麽一次便受不了。
他突然覺得好笑,一直以來都是她糾纏着他,他也理所當然的覺得本該如此。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若不再糾纏他了,他會如何。而今她真的離她而去了,萬般滋味在心頭,他就如同一隻被抛棄的喪家犬一樣,再也不會有她的周而複始的糾纏。
雨點重重落下,又輕柔撲面而去,天地驟響又卷土重來。眼前的雨簾像是把他隔離在一個永遠也跨出去的世界裏。
這個世界隻有他自己和這束不再糾纏,散開來毫無生氣的斷發。
星辰變換,白冷天光推開黑幕,眼前依然是昨日戰後死寂的林子,天邊的啓明星淡漠的高睨着。
“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原來是這般凄涼。”白清失笑。
“這發既已散開,再纏住也是枉然,便讓你們自由。”白清手一揚,萬千青絲俱往各處飛出,絲絲分離,無一相纏。
阿元氣的滿臉通紅的甩開蘇碧道:“你隻是說試,你爲什麽要說那樣的話,還有你爲什麽要把那結發扔還給白清?”
蘇碧對她的怒氣毫無感知,攤手道:“你如此糾結,難道不是這樣快刀斬亂麻好點嗎?再說了沒有那結發他怎麽會信。”
阿元知道蘇碧說的都在理,但是她還是很氣,很難過很難過,難過的想哭,眼眶微紅,咬着牙道:“總之…總之…不該說那樣的話,就算我很想弄清這件事情,也不是這樣一股腦的扔在白清眼前。”
阿元捂着心蹲下去,這裏一直一直揪着她痛,痛的她隻想流淚。
蘇碧蹲在她身邊無奈道:“那我都已經說,也沒辦法挽回了,而且你也承認這是你心中一直想的吧,你沒勇氣做,我隻是替你實現了你的心意而已。”
阿元不語,明明是那麽想知道的事,真的做了她卻隻有在這流淚的份,其他完全亂了,也沒心力去思考。
林中風聲葉動,蘇碧警惕的起身,肅聲道:“阿元,到我身後來。”
阿元還來不及反應,便被蘇碧一把扯住往一旁帶去,她瞥了一眼方才她蹲的地上冷冷插着一把寒刀。
黑影又卷土而來,毫不留情的攻向他們倆,蘇碧沒有防備又帶着個阿元隻能險險的躲着他們。他們趁着一空檔,頻頻向阿元攻擊。
蘇碧一時也施展不開,趁一個回旋踢,黑影停頓的一個空隙趁機跳出他們的包圍。蘇碧将阿元推在一旁道:“别亂動!”回身便與黑影糾纏。
蘇碧寡不敵衆,漸漸有些落下風來,一個沒注意身後的黑影便劈向他。
“蘇碧小心!”阿元大叫了一聲,心下沒思考便往蘇碧身後跑去,閉着眼伸手一擋,身後陡生的熱辣痛楚逼的她睜大了眼,看到蘇碧回身震驚的眼神,頭一震,意識便渙散開來。
“嘶~”阿元刺痛着悠悠轉醒,腦中的意識尚有幾分模糊,她躺了好一會才想起方才她和蘇碧被襲擊了。
“蘇碧?”她忍着身上的刺痛起身,在眼前卻是一間頗雅緻的房間,牆上的畫皆是出自名家之手。若不是此時境況,她會承認這是一間布置的頗有格調的房間。隻是現在他們到底是被救了還是被擄了。
視線掃過窗前,她立刻警惕起來。那是一個坐在窗前的墨影,一襲的墨衫與那些黑影頗爲相似,而且帶着一枚銀光面具,這身打扮讓她不得不聯想那些黑影,看來他們沒有逃出來。那墨影看着她醒來也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的看着她,那眼神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似乎在探索什麽。
“咳!”阿元努力發聲,聲音都是沙啞幹澀。“你是誰?爲什麽一再襲擊我們。”
“蘇碧呢?”
蒙面人沒有回答她,隻有一雙眼睛看着她帶着點微光。
阿元不是個被動的人,要殺要剮痛痛快快的來也好過這樣詭異的靜谧,她忍着痛,想翻身而下。身子剛離開床,便不受力的往前翻去,墨影動作極快,頃刻便已到她眼前,穩穩的托住她。
“還有閑心管别人,受傷了便不要下來。”聲音是暗澀如冬日裏乍起的風箱拉聲。
阿元心中一驚,心裏倒是有幾分可憐他,他帶着面具想必是臉也如同這聲音一般,異于常人吧。語氣軟幾分道:“你到底什麽目的,爲何要襲擊我們,我與你素未謀面也無冤無仇。”
墨影扶她坐下,并不做聲,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跳窗飛馳而去。
阿元一陣納悶,這墨影擄他們來看樣子卻又沒有傷害她的意思,至少他現在沒有傷害她。他到底想幹什麽,難道如阿莺所說是爲了她身上的玉蟬亦或是五色石?可是他方才的态度看着不像是會對她下手的樣子。
如今阿莺他們都不在身邊,也不知道蘇碧如何了,她也隻能靠自己了。她強忍着痛,将雙腿盤起努力回想着封印之時阿莺教她的休養生氣之術。
本來阿莺隻是教她一些利于入定之術以便封印之時不受驚擾,她看到這些休息之術便纏着阿莺學了些,現在倒是能用來救命了。等她好了,才能偷偷出去查找蘇碧,希望他也是像她一樣隻是被這樣囚在房裏。
一直到第二日墨影也沒再來打攪她,她努力的運着周身的氣息,一晚下來,背竟也不那麽痛了,下床走路也能爲之。
直到午時時分,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她急忙收勢,側躺下裝睡。
門被人毫不客氣的打開,腳步聲停在她的床前,毫不客氣的推搡她的身體,惡聲惡氣道:“給我起來。”
“嘶~”阿元吸着氣道:“輕點,輕點,背上還有傷。”
二黑影沒理會她,拉起她的胳膊便往門外帶去。
一路上長廊蜿蜒,轉過假山花林。這精怪還是挺有情調的,這處宅子弄得和江南園林一樣。
黑影帶她來到一處塔前,推門進去,裏面最顯眼的便是碩大的鎏金丹爐,四周皆是散發着一股年代久遠木朽氣息的書卷。
看着那丹爐阿元心一驚,不會是要拿她煉丹吧。腳下頓時沉重起來,二黑影不理會她,推着她往房内而去。
二黑影将她推至丹爐前的椅子上,捆坐在那裏便離開了。也不管她會不會趁機逃了,也許是拿準她也逃不了。阿元被這種陣勢真是吓出一身冷汗了,不是要拿她煉丹還能幹嘛。
現在白清也不理她了肯定不會來找她,也不會知道她被綁了,就希望琅玕和阿莺會發現她和蘇碧不見了。
日光透過窗棂移動直至淡去,她才聽到推門而入的聲音。
是之前的那個墨影,沒有理會她,隻是不停的查找着壁上的書卷。隻是那查找書卷的身影讓她莫名的覺得熟悉,似是也看過誰這般看書般。
“你不害怕嗎?”墨影似乎感受到她在看着她一般,回身問道。
“當然害怕。”阿元忍着聲回答,“煉丹之前,你能告訴我我的同伴在哪嗎?”
“誰說要拿你煉丹了。”墨影失笑的眼神,讓她有點恍惚的似曾相識。
“那你究竟要幹嘛?”抓她來一天沒動勁,一來便是如此陣勢,她已經被愚弄受不了了。
“還沒想好。”墨影坦誠的回答她,“不知是拿你清蒸好還是紅燒好,我找了這麽多天的書卷都沒辦法好好的對你呢。”
一番話聽得阿元心驚,他到底要幹嘛?這樣對她到底有什麽目的。難道真如阿莺所說是爲了玉蟬亦或是五色石。她不敢亂猜測,若是他不知,她不是自投羅網了。
“你體内的五色石可真是難辦呢!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取出來呢?”
她心裏一驚,他竟然知道五色石之事,難道這接二連三的遭襲都是爲了這五色石嗎?
墨影走到她跟前,伸手便朝她運氣。她心一跳,難道她就這樣命喪着毒手了嗎?帶着白清的恨意和一身的稀裏糊塗的記憶就離開這世界了嗎?她面生懼意。
墨影失笑着收回手:“你以爲我要殺了你嗎?想得太簡單了。”他搖搖頭看着自己的手嘀咕道:“果然還是不夠嗎?”
她受夠了他這般打啞謎,好像在愚弄她,有些憤怒的喊道:“你到底要幹嘛?”
墨影沒有回答她,卻站起來踱到她面前上上下下一圈圈的巡視她,看的她渾身發毛,忍不住道:“你究竟要幹嘛?”
“我想要它。”他指着她的胸口道。
阿元臉一紅,随即想到他說的是五色石,道:“原來你果真是爲了五色石而來。”
他背對着光,看不清他的臉色隻有銀光面具泛着光。
“這些日子裏,我一直在查閱古書到底有什麽辦法才能将五色石從你體内取出,答案是除了深厚的修爲外再沒别的方法能打開這封印。”
怪不得他方才對着她運氣,原來是想解封她身上的五色石,看來他修爲還是不夠。那麽這樣的話,他一日拿不到這五色石她便安全一日,她心裏舒了一口氣。
那墨影摩挲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了番道:“你好好的待在這。”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隻留她一個人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