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雪色中妖異血紅的紅蔻樹燒的眼睛生疼,睜眼處充斥的一片疊一片漫天的紅雲。她看見自己在樹上摘了一顆紅蔻,入口落肚白清已然在眼前,惹得她心中大動。
桃花落處天帝說:“好,我隻許你十世。”
人界輪回,生死别離,愛恨相纏,情絲再難斷俱已消散,再情濃似墨皆如墜沉入清潭中般,不堪清滌消失無影。
兜轉回來,天帝道:“你隻需小心調查莫讓他發覺天界已察覺魔界之動向。”
無明業火熬的四肢百骸皆幹焦難耐,一縷侵肌香方得寸許緩解。
藍玉的聲調清潤怡人:“傳說玉山有一棵長滿紅色果實的紅蔻樹,這種果實喚作情豆據說一食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再食縱使身形俱碎也無法割離對他入骨的癡戀了,而且這樹隻有有緣之人才得以見到。”
“不過我在瑤池這萬年來也從不曾聽誰見過,想必隻是憑空捏造的吧。”
心中喘憋難受,阿元驟然驚跳醒來。眼前是阿莺關切的臉:“阿元你覺得怎麽樣了。”
阿元搖搖頭,伸手拂過額頭皆是冰涼的汗水,背後亦是一片濡濕粘人。
“阿元,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你和阿莺說。”
阿元亦是搖搖頭,腦中一片混沌,方才那些難受的讓她喘不氣來的便是她的過往。
阿莺看她呆楞又隻會搖頭,急得快要哭了,擡腳便要出門叫人。
“阿莺,我沒事。”她喚住阿莺道。
阿莺聽她聲音趕緊回身道:“阿元,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爲琅玕他們出什麽差池了。”
阿元淡笑着搖搖頭。
阿莺看她神色不似以往的天真稚嫩竟有幾分當初上仙的氣度,心中一喜,嘗試性的叫了一句:“上仙!”
阿元擡眼,清淡道:“阿莺,元心已死,你如同前般喚我阿元即可。”
阿莺喜極而泣,激動的擁着阿元道:“好好好!阿元你知不知道阿莺真的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阿元拍着她的臂膀,安撫着她:“這裏就你一人嗎?”
阿莺點點頭道:“琅玕在休息,西落仙君回去了,白清仙君自方才出來便沒見着他。”
白清,這個名字好像自她有深刻記憶起便與她糾纏不清。若真如夢中所示紅蔻樹能有讓你情種深陷的效用,那麽她與他糾纏也隻是天帝的一場設局。
當初的她想必想明白過這一點,如今重傷初醒忘記了一切,卻單單記得紅蔻樹下初遇白清及那顫動身心的悸動,并且癡纏不已。
紅蔻的效用可真強啊!阿元在心中哀歎道,不管從記憶還是身心的反應亦如初見。
而白清呢,如果知道她對他幾生幾世的癡纏僅僅是因爲紅蔻的作用,他會如何看待這一場騙局。他說他怕她恢複記憶會恨她,想必是說人界幾生幾世對她的傷害,而如今這番情景怕是她對不起他更多些。
畢竟輪回中他對她的傷害是出于自身的感情驅動,而她看似癡情糾纏卻是徹頭徹尾的假象。接下去她該如何,她是否就該斬斷,這錯誤的果子所結出的情愛,于她于白清都是各不相耽的結果。
阿元想到雪汝,曾經她還在心中堅定過若非白清親口要她離開,她絕不放棄。而如今對雪汝她是自歎不如,至少她是發自内心真心實意的愛了白清上萬年。
白清能因她的糾纏産生感情,未必對雪汝就不會這樣,她少的便是同她一般的機會,至少屆時他們的感情是真心的實意的。
而她能做的便是慢慢等待紅蔻情思的過去,也許到那時白清對她而言便是幻影雲煙了吧。
阿元努力咽下一股股上湧的酸楚感,這些都是假的假的!
“阿元,要不要我去請白清仙君。”阿莺見她許久不說話,以爲是想見白清了。
“仙君?”中間的記憶空了一大半,她隻記得白清是魔子怎又變成仙君。難道是天帝的計策成功了,這樣也好,也不枉她耗費這許多感情一場。
“不。”阿元出口制止道,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白清。
阿莺看着她的表情似迷茫困惑又這麽抗拒白清仙君,隐隐猜測到了:“阿元你是不是憶起,紅蔻樹那一段,以及天帝的...局”
最後一個字阿莺說的輕不可聞,但是她立即猜測到了阿莺說的是什麽,抓着她的手道:“阿莺,你也知道紅蔻之事?”
阿莺默然點點頭。
她的心沉沉的掉下去,連阿莺都知曉那麽這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已不是白清怕她恨她而是她不知如何面對白清才對。
“阿莺,你說我該怎麽辦?”
“阿元。”阿莺坐在她旁邊道,“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回不周山吧,想不通的事便不要想,一切順着自己心意去做,時間自然會沖淡一切。”
一切順着自己的心意,這話真好,她就是因爲天女的職責背負這些不堪承受的東西。直至今日依然擺布着她的一切。
“若你心中有白清仙君,何不放下這心結,管它是因爲什麽喜歡的,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阿元搖搖頭,“我真的分不清這是因爲紅蔻還是我本意,這對白清不公平。”
“阿元,你去魔界之後的事,阿莺許多都不知曉,也許你在知曉紅蔻之事後,依然能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也說不定呢。畢竟在阿莺看來你對白清仙君也非全然無情。”
阿元猛地清醒,阿莺說的對,她現在不能僅憑着這一點的記憶便如此斷定。
後面的事她必得找個魔界與她相熟的人探探才知,魔界...魔界...對了,重華、卉離,白清曾說她與他們以往是熟知的,她那時候的事他們必是也知一二的。
阿元想的急切,起身便欲往外走。
一陣頭暈目眩,腳底一軟差點往前撲去,幸好阿莺在一旁急攙住她道:“阿元,也不急于這一時,五色石剛封入體内,琅玕說須于玉蟬交融行運通竅方可。你還是在床上多歇息一會吧,休養好了才是正經。”
阿元想想也是,反正重華他們不會離了這引胡山,她隻有徹底的休養好了,才能應對接下的或許是打擊。
阿元耐着性子在床上躺了一晚上,整晚幾乎都沒安心休息過,腦中滿是胡思亂想。
一會是白清知道真相,不再理會她和雪汝雙宿雙飛;一會是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白清;一會是引胡山他們都在笑的很歡樂,隻有她一人形單影隻,跑到誰面前好像都沒看到她;一會滿天都是藍玉的聲音:據說一食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再食縱使身形俱碎也無法割離對他入骨的癡戀了。
“嚯!”阿元驟然睜眼,身上皆是粘人的濕意,想必又是一身的汗。
窗戶正大開着,滿天的星辰向流沙般鋪滿其中,清風進來拂過身上帶來一陣涼意。
想起方才迷糊間,那些畫面,心突突的跳着。若是真有這種情景,想必她是受不住的,到時候她便躲回不周山去,永遠都不來引胡山了。
阿元有些疲憊的起身到窗邊想關上窗扉,心裏嘀咕道,她睡前明明看到窗戶已經關上了這會怎麽這麽大開着。窗前遠處的引胡山山巒起伏,在星月光輝中格外的皎潔俊秀。她略有些傷感的半倚在窗邊,說不清心中是何感想,隻覺得情緒低落的緊。
也許是方才那個擾人的夢吧,她揉了揉眉心。月在中空,想必還隻是午夜時分,離天亮還有漫長的時間,即便是她此時一腔的情緒需要宣洩,也不能打攪别人的清夢。而且她也不是一個會沉溺于這些無中生有的情緒中的人,深吐了口氣,便已覺将那些壞情緒消散許多,伸手便掩上窗外成片的星光與山風,繼續睡覺才是最切實的做法。
再躺下之時,倒是有些睡意,方才一場虛夢燒的人身心俱累,剛合眼便沉沉睡去。
一覺睡至大天亮,頓覺神清氣爽,五色石與玉蟬相輔而成果然使人倍感精神。
剛下床,便已聽敲門聲。啓門一看原來是重華端着個膳盤在外頭。
他一看到阿元便咋咋忽忽道:“阿元,你知不知道,我早上天還未亮就被人逼起來了,天還沒亮那,你看我這黑眼圈,這不是我想要的大廚生活。”
阿元笑着迎他進來,這重華雖說長着一臉的胡子,性子卻是十分開朗,這次回來對她也是和顔悅色不少。
她正想着今日找他探些情況,他便上門來了,倒省的她在找他了。
“重華,以往我失憶了對你多有失禮,你别放在心上。”
她這話說的重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摸着頭道:“我那會以爲你是仙君捏的,才那麽冒冒失失的。”
“誰知你這麽命大,這下好了我們又可以把酒言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以前常一起喝酒嗎?”
“對啊!”重華說到以前的事便發眉飛色舞起來,洋洋灑灑,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個早上。
阿元在一旁聽得頭昏眼花,總結起來大緻有這麽幾層意思吧。
一是他是蓋世神廚,廚藝如何了得,她對他的敬仰之情如何滔滔。
二是他是如何對她意氣相助,在她那麽醜的時候對她不離不棄,仗義相挾。
三是他是如何大氣有肚量,在知曉她隐瞞身份之後,非常大度的原諒了她。
阿元努力從這些混亂的信息裏提煉出一條令她垂頭喪氣的消息,他們以爲她是癡纏白清入魔界,而她明明是受天帝之令去探查。
她不僅在感情上欺騙了白清,還利用過這段感情!
好不容易送走了重華,阿元思忖了下準備去找卉離聊聊,而白清自她被準備要受封印起便沒看到他。心裏不斷有個聲音叫嚣着去找他去找他,她暗恨自己不争氣,如今事情未明朗,她實在不願太多糾絆。
爲了讓她下定決心般,迅速出門頭也不回往卉離房間去。上次在引胡山卉離給她指過一次,她還記得,穿過一條蜿蜒的小徑,卉離的居所果然就在眼前了。
陽光正好,卉離正在翻弄一些幹物。
阿元走近拿起一塊細嗅道:“卉離,你曬的這些是什麽呢?”
卉離回身見是她趕緊搬了張凳子讓她坐着道:“怎不好好休息,你如今雖有五色石在身精神氣看上去好很多,但也注意着多歇息。”
“沒事,躺了一天了想出來活動活動,對了這些黑乎乎的是什麽呀?”
卉離甜笑道:“讓你見笑了,在人間他們管它叫菜幹,選在冷些時太陽好時制幹,不過今日不過是拿出來翻揀翻揀。”
“翻揀了要做什麽嗎?”阿元捏了一小片嘗了嘗有點酸,味道也不怎麽樣嘛!
卉離看她苦着臉笑道:“這個時候快到人間的端午,人間有習俗這個時節要裹粽子,重華有次嘗到便念念不忘。回來便索性自己試着做,幾次下來倒也有模有樣,我這翻揀的便是要給粽子做餡。”
“粽子的餡,就是它嗎?我在人間和白清吃過,明明不是這個味道,又香又有點酸味。”阿元心中一滞,說好不念他了。
卉離笑道:“現在還沒呢,到時候添肉裹進糯米包進粽葉裏上籠蒸過後便大不一樣,到時候卉離送些給你嘗嘗。”
阿元剛應好,又想起之前所糾結之事,隻怕到時有沒機會再來都不知道了。所以她一定要知道,之後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卉離,你真是個體貼的人,想必以往我在魔界之時,也沒少受你照顧。”
卉離輕輕柔柔笑道:“阿元說笑了,你是個極自立的人,在魔界之時空暇或閑逛或在一隅看書,極少麻煩我們。”
“卉離你這麽溫柔暖人,我一定常跟在你左右才是呀!”阿元笑言道。
卉離揶揄的笑笑:“那會仙君整日你與你一起,我們哪有機會近的了身那。”
阿元臉一紅,嗔笑道:“你被重華帶壞了,都會取笑人了。”她暗忖着如若像卉離所說,那麽卉離知道的可能也不多,她也套不出什麽來,隻是她腦中也再想不出有誰在魔界之時與她交好。隻得狀似随意的問道:“喔,我在魔界之時那麽無趣嗎?那老是一個人豈不是很無聊。”
“阿元,你那會性子靜些,喜歡待在宮中,仙君怕無關的人來擾你,便也不許别人打攪,還好阿元你不是個怕悶的人。”
阿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如果按我現在的性子,怕是坐不住了,白清不被我吵個頭疼,你也要被我吵個頭疼了。”
“吵些好,吵些好,你那會總是一副很沉重的樣子,還是現在快樂些。”卉離發自肺腑道。
“喔?真不知道我那會在煩惱什麽那?”她狀似疑惑的嗔笑道。
“許是來魔界不适應吧,那樣寸草不生、暗無天日的魔界,阿元你又是天女也難爲你了。那會我們都覺得阿元你好勇敢呢,竟然會爲了仙君隻身闖來魔界,我們都很欽佩你的勇氣呢!”
阿元略有些苦澀的笑笑,她實在不配得到這些贊揚,白清呢是否也被蒙蔽了,“還好白清沒有将我趕出去,不然我真是要難堪了。”
卉離捂嘴笑着道:“仙君怎麽可能呢,自你來了以後他都不知道有多開心,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我們都看在眼裏。他以前總是一副很冷峻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不是在修習便是在處理公事。可是自你來了以後雖然平日裏也是這些事情,但總覺的他心情很好的樣子,有時還會自顧自笑。”
阿元抿嘴笑了笑道:“想不到白清也有這麽傻的時候。”
“所以我們那會挺歡迎你的到來的,并不是因爲你是天女,而是因爲你的到來使少年的仙君添了許多少年郎應有的生氣。這次也一樣,你能回來我們不知道有多開心呢,仙君幾萬年年來即便已經練就清淨無欲的沉靜性子,可是我們這些在身邊的人才知道,那隻是因爲他無所眷戀。現在你回來便好了,仙君心中的歡喜定是無法言喻。”
她原本隻是想來找卉離,打探下魔界發生的事情,結果卻讓自己愈發的愧疚。她不敢再與卉離聊下去,隻是生硬的岔開話題,随意閑聊了一會便稱累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