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張先
晴光放空,綿雲散漫,引胡山中衆人閑極無趣。
自從仙君以已身之懲處,換的他們從永失之地出來,至這引胡山修習已有八千年之久。
最初蒙獲大赦,衆人身體雖不必再受苦,心中仍不是滋味。雖魔族大敗他們被懲逐,但心中仍是抱有極大的希望,希望少主有天能救他們出永失之地,重振魔族。
誰知等了九千年,等來的卻是少主以已身負荊鏈、真火熬體五千年以換得魔族衆人出永失之地的消息,随後便跟随少主在引胡山修習,便也算是位列仙班了。
初初之時,族中人仍是難吞下這口氣,打戰敗了沒什麽,勝負乃兵家常事。可這位列仙班算是怎麽回事,就這麽被徹底招安了?魔族就不複存在了?
對魔族之人來說這才是奇恥大辱,初到引胡山之時也是牢騷不斷,想着這是少主的緩兵之計,待休養生息之後再領魔衆重振旗風。
可時間一日日的流逝,完全不見少主有任何異動,隻是一日日的修習。甚至還與其他仙君論起道來,盡心盡力的教導他們道法、修習。若有來引胡山求教的也是知無不言,一來二往引胡山簡直要成了教壇了。
這些魔衆們如何能忍受,得學仙法已是委屈求全了,現在連地盤都由着别家仙自由出入,毫無禁忌。時間久了還真把這當作公共場地了?
甚至還有些仙提出非分要求,說引胡山的仙衆每次見他們都是闆着個臉、兇神惡煞的讓他們心靈受到傷害,感受不到賓至如歸的感覺,強烈要求改進。
簡直豈有此理,他們本來就不歡迎他們好嗎!
他們是驕傲的魔族好嗎!
本來現在跟着天界混已是顔面盡失,如何還做得出熱情款待狀!
以後他們是要反攻的好嗎!現在萬一熟了以後還怎麽扯着臉開打!
魔衆忍不住去請願少主,何時才反攻,也好讓衆人心中有個準備。
不料少主隻是微笑的問他們,對了少主現在都學會對着他們微笑了,平時對着人一貫的表情便是暖風和藹的笑。
少主微笑的問他們吃的如何、住的如何、睡得如何?
衆人有些怔蒙不是在讨論攻天大計嗎,怎麽說起這些生活的瑣事。雖然搞不懂少主到底什麽意思,但他既然問了,衆人也老老實實的回答,吃的好、住的舒服、睡得香甜。
少主聽罷,滿意的點點頭道,現你們生活無虞便好,爲何還要徒做功夫。
衆人糊塗道,攻天和生活有什麽關系,魔族難道就要忍着永遠在天界管束之下。
少主也不惱,聽完不緊不慢道,自我出生之時,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皆是我們魔族身負業火枷鎖,在那樣悶熱荒絕的地方苦苦掙紮,唯一的希望便是攻天。
但是攻天之後呢?我們所得到的無非就是住的舒服,高枕軟床環身;睡得安心,再也不用擔心業火的突然發作;而且得空還可以一品美食佳釀,如今你們過的不正是這樣的生活嗎!。
而你們所說的受天界束縛,但從你們到引胡山開始,一言一行可受天界管束。天界可曾對引胡山指手畫腳,況且天界的名份也并不辱沒我們魔族。
衆人一想這倒是,除卻名份上擔着天界的名,頗感屈辱外,其他各方面倒是自由又滿足的。
說實話比起在魔界之時也算是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而且少主擔着仙君的名份在天界中地位頗爲崇高,在天界中倒沒有發生被那些小仙鄙視、欺淩的事情,引胡山可謂自成一國。
衆人這麽想着倒也舒坦了,既然少主都坦然接受這一切了,他們又何必自我折騰,除了換個更好的地方過活、身體不必受折磨外,其實與在魔界也沒什麽區别。
一樣是在少主,噢!不,應該稱爲仙君了。一樣是在仙君的統領下,無拘無束。
隻是這日子稍顯無聊了些,以往在魔界與天鬥與地鬥與神鬥,日子是又帶勁又熱血。
現在入了天界後每天除了修習、向道、微笑,便閑的發慌,得好好琢磨琢磨些樂趣。首先從這閑的抓虱子的日子中,找到自我價值的便是重華。
這引胡山不似魔界貧瘠、荒涼,最多的便是仙草、仙芝,更别說普通的食材了,而且這食材在仙山中更是長得茁壯勃發、鮮翠誘人。
重華再也不用扣扣索索的用食材了,簡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去人界也是光明正大的去品鑒、遊曆。
當然引胡山衆人對重華所做的菜一向是不敢恭維,能逃多遠就逃多遠的。
也虧得的神仙的生活也确實無聊了些,漸漸的吃重華的菜這種自虐方式也成了另類的消遣。
既有人品嘗,吃完還能提些建議,又可随意去人界學習,這食材又是一等一的好。
生生的把重華的廚藝拔高一大個台階,如今也是人人以食重華之佳肴、飲重華所釀之瓊液爲樂了,重華也俨然已是引胡山第一大廚,對引胡山之衆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樂趣。
在引胡山之衆人人消遣作樂之時,自然也是有例外的。
用重華的話說便是仙君真真是身無所挂、心無所欲,要超仙脫道化物爲無了。
這樣不好不好,重華每次看到仙君那一臉清欲無爲的臉就歎氣,唉!得想個辦法給仙君弄個仙嫂來才是。
自然這種事情是不用重華發愁的。
仙君在魔界之時已是風靡全族,入仙界後氣質愈發的翩逸無暇,惹得仙界的仙女們大爲傾倒。到哪都有含羞帶臊的仙女目光灼灼的注視着,大膽些的都央着自家仙君跟來引胡山。
仙君一貫同仁之姿,無男女之分,仙女們在他面前的再多殷勤,他也不曾看到眼中去,這可苦了跟在仙君旁邊的乘風了。
乘風原本是一位氣質陰鸷的少年,難以親近陰惡之勢渾然一體,還沒說話已用眼神射殺人于身外了。
自從入了仙籍,爲了符合仙界的氛圍,這黑衣服也不能穿了,全部換成輕逸飄然的白衣。人也不能這麽陰惡惡的了,不能随便生氣,不能随便出手打人,即使做不到笑臉迎人也不能惡意相向,這些乘風都勉強接受了。
就是這樣的雖不兇惡但也還是渾身散發着兇沉之氣的乘風,仙界少女們也無孔不入的纏上了。
在仙君那說不上話,便紛紛轉向仙君身邊的乘風,但凡有機會便抓着乘風打聽個不停,仙君的喜好啦,日常細節啦。
短短幾十年時間,就生生的把乘風逼得逃離了引胡山,自求去離魂之境看管,那裏都隻是些殘魂缺魄耳根子還清靜些。
所以對于幾百年也不來引胡山一次的乘風,白清見了也頗感驚訝,難得玩笑道:“今日你倒是乘着什麽風來,竟飄到引胡山來!”
想到仙君身邊那些熱切的仙女們,乘風就心驚,難得仙君還能視若無睹,不受侵擾。
經過上萬年的沉浸,仙君已不複當年魔界少主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模樣。冗長的歲月沉澱出了仙君的溫潤、沉靜、平和之氣,一如仙界任何一位仙君一樣,無欲無求、無爲無擾。
最終是缺了些生氣吧,乘風想。
“禀仙君,乘風此次來是爲離魂之境的一些異狀。”乘風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
“離魂之境還有什麽事是你處理不掉的嗎,還累你特地來引胡山。”對乘風的能力,白清是很放心的,自他自求去離魂之境後,對那塊地域的事情白清便不曾過問過。
偌非有什麽十分重大的事情,乘風必不會親自來引胡山。不過現今天界一貫風平浪靜,白清也着實想不出什麽來。
“是關于一絲殘魂,乘風也并不十分有把握,特來請仙君前去查看。”乘風欲言又止,他對此也并不十分肯定,還需仙君親往才能确定。
“什麽殘魂這般特殊,連你都處理不掉。”
“這絲殘魂,聽之前的仙人說起這殘魂最初隻是一粒煙塵。以往這種微不可查的塵魂,因其實在太弱無法久存很快便會自行消散,也無需理會。”
“但這粒煙塵在上萬年裏不斷吸收天地精華竟有壯大之姿,特别是我所在的萬把年裏已成長了一倍,形成如今的一絲殘魂。直到這般大小,乘風才看出一些端倪。”
“乘風觀察過,這絲殘魂之所以能自行成長,似乎不少精粹來自離魂之境外,但最近似乎又停滞之勢。”
“乘風面對此奇異之殘魂一時也無法判斷,還請仙君前往查看。”
白清放下手中仙卷,乘風所說确實奇特,他在仙界幾萬年裏竟也不曾聽聞過。
殘魂如此成長之姿,是好是壞,是用是除,還得親自看過後才能判斷。
“走吧,乘風。”
“往離魂之境看看去。”
白清和乘風站在那縷殘魂之前,仔細看來這縷殘魂确實和鏡中其他殘魂很不一樣。
境中殘魂生前大多肉體凡胎之軀,在人界遇妖遇煞意外被噬的魂魄破碎掉入離魂之境,一眼看去魂魄呈灰霭團暈之氣。
而這一縷殘魂雖現今看來少了些生氣,但其中一絲靈氣仍是不斷散發出來。
“這縷似乎不是凡體殘魂,這股靈氣看來既有可能是仙神界殘魂。”白清思忖道。
乘風一聽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神色複雜的望向白清:“仙君你自入仙界之後,醉心于修習論道,對仙界事鮮少過問。”
“乘風在這離魂之境内萬把年,對離魂之境之事說不上事事通曉,但也是基本了解。這縷殘魂形成左右不過萬餘年,而這萬餘年間以魂飛魄散之姿消逝的仙人隻有一位…”
乘風還未将話說完,便見白清神色大變,繃着聲問道:“乘風你說的可是屬實。”
乘風知道他所說之事對仙君的沖擊,不敢妄加揣斷,拱手肅聲道:“這縷殘魂是否天女所遺,乘風不敢妄斷,但是萬餘年間仙界确實隻有天女魂飛魄散而消逝。”
白清心中發緊,若當真是她!他提手便欲往殘魂渡去。
乘風一個機靈,擡手擊開白清禀道:“仙君,萬萬不可。這縷殘魂經萬餘年才長成如今這般大小,怕是承受不住仙君深厚的靈力的,隻怕到時候弄巧成拙。”
“難道我還要等幾萬年,等她重新聚成形才能知道是否真是她,乘風你深谙此道,有什麽可以助她。”
白清已經熬了上萬年,以往絕了這個念想也就罷了,如今很有可能她就在他眼前。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發瘋的滋長,他現在就要知道這是否就是她。
乘風拱手道:“天界有顆至寶,喚作天靈玉蟬,可納魂塑靈成形。雖比不得五色石至靈至性,但若以仙君靈力助之,必可将其潤化其中,塑成靈體以納仙魂。”
“隻是天靈玉蟬乃天宮掌宮之玉,隻怕天帝未必肯出。”
“沒有别的辦法了嗎?”白清肅聲道。
乘風搖搖頭:“天女精魄清靈比不得凡魂,若是凡間魂魄倒還好辦,直接引入肉體或者替代物中便能成妖。而天女的精魄乃五色石所孕化,至純至靈,凡體接納不了,必得是精純的玉蟬才可。”
“我知道了,照顧好她。”
乘風話音剛落,隻見眼前白光一閃,空中落下一句話音,白清已不見人影。
淩霄之頂,天宮内。
天書房中靜默無聲,四處瑩白的千仞壁上,浩如煙海的卷帙整齊的排列其中,清朗肅穆,凜然威儀,一旁鎏金爐内的仙熏袅袅而起,散入房中舒适養神。
天帝正端坐其中,凝神處理着公務。
不期然一道犀利的氣力破空而來,伴随着尖銳的厲聲,以淩絕、兇戾的氣勢劃破這一屋的威穆。寒光一現,蒼極劍極深的插入地中,狠戾之氣頃刻充滿整個房間。
“我要天靈玉蟬!”
白清緩緩步進房中,神情森然,眼神生冷,勢在必得一如當年無所畏懼的攻天。
“好!”天帝頭也不擡道。
白清一怔,天帝幹脆爽快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元心爲救天界舍身成仁,理當有此回報。”天帝擡眼,一臉早已料到般的神情,對着白清道。
白清原本已做好了要有一番惡纏的準備,甚至已經打算好,若是天帝不給,那麽再戰一場也無妨。不想天帝竟答應的這麽痛快,生生的他的情緒一時竟回不過味,隻是有些生硬的拱手道:“那麽...謝天帝。”
天帝眼中有笑意:“原本我便想和你說的,上次五色石異動并非劫象,而是應與什麽之間感應強烈起來,所引發的的震動而已。”
“許久之前曾有人向我上禀過離魂之境之異像,我不曾放在心裏也不曾聯想過。而如今這種種異象聯系起來倒可大膽的猜測,所以你今日來,所爲何事我倒也不意外。”
“元心善心有善報,原來使了晏清禁術,灰飛煙滅絕無可能殘留。因她仁心,不忍屠戮魔界,隻是借着啖日獸之體噬了你們的法力。因此所施晏清禁術并非精純,這才遺了一顆精魂掉入離魂之境。”
天帝又戲谑道:“天女乃五色石所孕化,若引回不周山好好養着,利用五色石之靈便能重新凝魂聚魄再生爲仙,誰知你動作這麽快。”
若是擊散五色石能了結女娲族的噩運,白清即便是此刻也不覺後悔:“不是還有天靈玉蟬嗎?”
“天靈玉蟬是能容納殘魂并借助靈力塑以成形,但終究是殘魂之軀,屆時所成之元心也許是一軀殘靈。接下來凝魂聚魄,可能需花費漫長的歲月。”
“但若是有五色石不但能聚齊魂魄,就連元心消散之時,靈光回歸五色石,當中所含記憶都能一一恢複。到時的元心與當初的區别,也僅僅隻是離開萬餘年而已。”
記憶!白清冷淡的嚼着這兩個字。
人界幾世也隻是不斷利用、殺害她;
魔界之時,也是利用她蒙蔽天界。
這樣的記憶不要也罷,她隻要在他身邊便好。
“隻要天靈玉蟬便好。”白清淡淡道。
天帝别有深意的看着他道:“萬物總沒十全十美,元心若沒五色石重新孕化,強納天靈玉蟬之中,便是逆道而行,必将引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若能安然渡過這關,便能成仙,不然便是消散在天雷之中。”
“白清别再因爲你的私心錯過元心!”
“天帝隻需賜予天靈玉蟬便可,其他無需天帝擔心,白清自會護她周全。”萬般困難他自會替她一力承擔。
天帝清笑輕手一揚,一粒蛹狀玉脂落入白清手中。
白清俯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