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坐到半夜十二點,撕掉今天的日曆才躺下。
那一晚和他的回憶在心裏不斷翻滾,絞痛着難以平息。
他回來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我面前,我的心就如掉到了冰窟窿一般,涼透凍結了。
我和他的恩情隻是一日夫妻,而已而已。
而對他所有缱绻的思戀,在今晚過後,将全部塵封。
好在他不知,無人知……
但不管怎樣,我還要等他救我。還有十天期限,我像是一個等着宣判的囚犯一般,等着約定的最後一天到來。
……
四月十号了。
昨晚失眠得厲害,輾轉到天亮才勉強睡一會,一早起來,我整個人便處于緊張狀态。
吃過早飯後,我抱着冰棍兒在前院徘徊,一眼不眨地望着醫院的大鐵門,希望那輛香槟金的車突然出現。
“冰棍兒,我會不會失望?”我一遍一遍地問着冰棍兒,我感覺我在這裏住久了,精神是真的快出問題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驚喜卻遲遲沒有出現。
我咬着唇,内心越來越焦灼。我預感,這驚喜大概是不會有了。
但我絕不能再在這個地獄裏待下去,再多呆一天,我都有可能成爲真正的瘋子。
半年以來,我觀察了醫院的地形,如果要逃的話,後院的圍牆有一線逃脫的希望。
但那堵圍牆相當高,醫院又是建立在半山腰,圍牆之外,還有兩米高的石壁,跳下去很可能會摔斷骨頭,然後被抓回來,嚴加看管。
這也是我遲遲沒有把逃跑付諸行動的原因,我想先等待,等到徹底絕望後,再铤而走險。
不過我也爲這次出逃偷偷做了準備,我撕破一些舊衣服,偷偷地做成一根三米多長的繩索。
我想着到時候把繩索綁在圍牆旁的大樹上,順着繩索爬一段再跳牆,就可能免于受傷,順利逃脫。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醫院食堂開飯了,我本沒有什麽胃口,但想到今晚的出逃計劃,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填飽肚子。
從中午又等到日落西山,從日落西山一直等到夜幕沉沉,醫院的大鐵門口,始終沒有出現他的身影。
心徹底涼透,我撫着冰棍兒的頭笑了,兩行冰涼的淚落在冰棍兒的背上,冰棍兒回頭看了我一眼,“昂昂”兩聲。
腿已經站得麻木,陪護我的于姐不斷搖頭歎息。
她不知道我在等什麽,我的神态和行爲,在她的眼裏是病情越來越重了。
“天黑了,薇薇,回房休息去吧。”于姐溫言說。
我點頭,抱着冰棍兒,擦掉淚水一步三回頭地回去病房。
“滴滴——”
汽車喇叭的聲音傳來,這聲音我很熟悉,我的眉頭不由皺起,等了一天,沒等來林隽睿,卻等來了何勇!
“薇姐!”周妍也來了,已打開車窗在喊我。
我頭也沒回,抱着冰棍兒繼續往前走。
“周薇!”
“薇姐,走那麽快幹嘛,等等我們嘛!”
兩賤人很快追到我房間了,我猛地轉身,狠狠瞪着他們。
“周薇,别這個樣子看着我們,我們隻是來看看你病情好些了沒有。”何勇坐在輪椅,扶扶他的金邊眼鏡,貌似溫柔儒雅。
周妍把房門關上,賤笑看着我,歎息着說:“是啊,爲了照顧你的情緒,不加重你的病情,我們把婚禮都推遲了半年,你還是這個樣子,害得我們明天舉行婚禮都心懷愧疚,唉!”
“滾出去!”我指着房門悶吼。
“不要這樣嘛,好歹我們也是姐妹,明天我就要出嫁,姐妹不該促膝說說體己話嗎?”周妍在床沿自顧自地坐下,斜睨着我。
我“呵呵”笑笑,看着她說:“那就聊聊吧,唉,姐姐我真是心疼你,嫁個廢人這輩子該怎麽辦呢?”
“周薇!”何勇的臉登時黑了。
我目光譏诮地掃過他們兩人的臉,繼續笑着說:“不過你們也是情深意切,愛情勝過一切吧,性多俗呀,精神才是愛情最偉大的升華,姐姐祝你們幸福!”
周妍咬牙站起來,被我奚落得裝不下去了,冷笑說:“你少狂了!周薇,你讓我守一輩子活寡,我讓你蹲一輩子地獄,在這裏憋成真正的瘋子!”
“喪心病狂!”
“哼!”周妍勾唇,尖利地嘲諷說,“你傍的林大少爺呢?怎麽大半年了,一個人影都不見了?你不是仗着他嘚瑟嗎?他去哪了呀?哎呦,你是不是被人玩了?”
“滾!”我從發髻裏拔出一枚鋼針。
周妍和何勇看到鋼針都怕了,周妍趕忙閉上嘴巴,躲到何勇的輪椅後面。
何勇黑沉着臉看着我,冷冷說:“你别瘋,我們以後也不會再來看你了,你在這裏好好養着吧,你放心,就算養到八十歲,我們也會給你支付醫療費,誰讓我們處了好幾年呢?我也不算無情無義吧?”
“滾!”我怒吼。
這兩個賤人終于滾了,我拽着拳頭,渾身發抖。
我才不要在這裏面待一輩子!
終于熬到了晚上十一點半,醫院已經完完全全地安靜下來了,我從床上起來,準備行動。
離四月十一号還有半個小時,我看一眼床頭櫃的台曆,伸手将十号這一頁提前撕了。
我相信,他是不會在這最後的半小時裏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撫着冰棍兒的頭說:“寶貝,一會你先從鐵栅欄出去,在外面等我,我跳牆後,咱們就跑!”
冰棍兒“昂昂”地應着,我也不知道它聽懂沒有。
我把繩索纏在腰上,然後抱起冰棍兒,蹑手蹑腳地出了病房。
走廊裏靜悄悄的,我貓着腰,快步走往樓梯間。
下了樓梯,我從小門出去,一溜煙跑到後院的圍牆下面。這邊種了很多樹,我借着大樹的隐蔽,抱着冰棍兒貓着腰跑到後院的鐵栅欄門口。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我在冰棍兒耳邊說,然後把她往栅欄外塞。
這丫頭長胖了,費了點勁才把她塞出去。
“昂嗯……”冰棍兒在外面緊張地看着我,偏着小腦袋哼唧。
“噓!别怕,我馬上出來。”我做了個噓聲,小聲說。
我返身跑到圍牆邊的一棵香樟樹下,搓了搓手,牟足勁往樹上爬去。好在我身形瘦小,爬樹不是問題,很快便爬上了一根大枝桠上。
我坐下來休息片刻,觀察一下這根枝桠,它伸出了圍牆,而且頗爲粗壯,應該承受我的重量沒有問題。
我正準備小心地順着枝桠爬出牆去,樹下“嗯嗯”的聲音讓我停了下來。
原來冰棍兒不明白我在幹什麽,又從鐵門擠了進來,跑到樹下,焦急地看着我。
“我的祖宗!”我扶額。
冰棍兒擡起一隻腳,看着我“嗯嗯”地哼唧。
“出去,在外面等我!”我焦急地小聲喝斥她。
冰棍兒繞着樹打轉,就是不出去,還“汪”地叫了一聲。
“小祖宗!”我生怕她再叫,把值班的護士和保安叫醒了,不得不從樹上下來。
我把她抱起來,先拍拍背安慰一下,然後又蹑手蹑腳跑到鐵門,把她塞出去。
“去那邊等我,大姐大!”
“汪——”
“祖宗!别叫!”
“汪——”
她那樣子又着急又委屈,好像以爲我是要抛棄她了,我沒轍了,隻得讓她又擠進來,把她抱起。
我想了想,索性把她放在我外套的帽子裏。
“乖乖的,不要鬧。”我小聲叮囑,把帽子拉緊些扣好,免得她掉出來。
冰棍兒在我後腦勺使勁蹭蹭,似乎很開心,她大概以爲我和她玩什麽遊戲。
我再次爬上樹,并且順着枝桠到了圍牆上面。
我探頭往圍牆外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圍牆外邊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狀況,隻估摸着離地好像有兩層樓高,這樣跳下去,會不會摔成殘疾,甚至摔死?
“爸、媽,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順利逃走!”我雙手合十祈禱一番後,從腰上解下繩索,小心綁在樹上。
“周薇——”
“周薇——”
随着呼喊聲,幾束手電光朝這邊照了過來!
暈!被發現了!跑不了了!
“汪——”冰棍兒聽到人聲,又被手電光照射,叫了起來。她的叫聲立即将大家引了過來。
“啊!周薇!你怎麽爬樹上去了!危險!”
“快下來!”
我又急又絕望,帶着哭腔喊了起來:“我沒病,我是被何勇陷害的!我要出去!你們放我出去!”
“周薇,你先下來,下來再說,好嗎?”
“我不下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沒病!我是被陷害的!”我哭着搖頭。
我知道,我今天的行爲,隻能讓這裏的人更加對我嚴加看管,我以後要逃跑的幾率幾乎爲零了,所以堅決不從樹上下來。
一名保安說:“你先下來,我們就放你出去!”
顯然是騙人的,你特麽以爲我真是傻了呀?
“你們别逼我!我死也不下來!我要出去!”我心一橫,準備冒死跳牆,死了也比關在這裏面強!
我轉頭對冰棍兒說:“我若是死了,你就去找季院長,她一定會收留你。”
“汪——”
我擦一把眼淚,看看圍牆下面,其實我現在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摔成殘廢,又被他們綁回來。
就算不摔成殘廢,跳下去後,這裏的人也會把我捉回來。
果然,圍牆那邊,已經有人候着了,他們打着手電,在地上鋪褥子,一邊喊我,讓我千萬不要跳牆,太高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