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是我臉上絲毫沒有掩飾的神情變化讓羅老根瞧出了些什麽,他朝着我盯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麽,難道你知道離魂咒?”
該不會這又觸犯到了他們的什麽忌諱了吧,我剛想開口辯解幾句,隻是在師父留給我的書上稍微看到過,其實并不是很了解,羅老根自己倒是忽然變得了然了。
“哦,我差點忘了,你既然是蕭天石的徒弟,知道這些也是正常,看來你師父當年離開高家坡之後,也下了不少的工夫吧。”羅老根輕輕的點了點頭。
喲,這話裏的信息量貌似不少啊。我咂咂嘴巴,細細品味了一下羅老根的話,按他的意思,我師父當年從高家坡離開之後,也沒有放棄追蹤這裏的事情,而且研究的方向和成果和他老狐狸竟然是一緻的,所以才會把離魂咒這種冷門的詛咒寫在書裏顯眼的地方,并且大加贅述。
這老東西究竟是在誇我師父忠人之托,還是在誇他自己料事如神呢?我瞅了瞅羅老根的表情,感覺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中了離魂咒的人,直到肉身死亡之前,離體的魂魄都不能離開肉身太遠......”羅老根繼續說道。
“可是離魂咒僅能害人一魂兩魄,并且隻能針對一人,而且......”我不得不打斷了老狐狸的話,離魂咒看似和高家坡的詛咒大有相通之處,但是其差别更是不小。
“我知道你的疑問,聖祖的遺骨就算是在我們寨子裏也隻是一個傳說,别說是我,就算是我的祖輩也難得一見,雖然老人家口口相傳之中,借由聖祖遺骨施展出來的各種巫法都有通天徹地的大威力,但是千百年來也沒有誰真正見識過,我小時候也一直把這事兒當故事聽來着。”
羅老根一番話完全道出了我心中的疑問,說到底,我對那個神乎其神的聖祖遺骨還是相當懷疑的,幾塊死人骨頭就真的能詛咒到一片地區的人,甚至連他們的子孫後代都一直要承受詛咒的折磨?
退一萬步講,就算蚩尤他老人家真如神話裏講的那樣三頭六臂,刀槍不入的,那也得是魔神在世的時候,人死燈滅,就算有再大的能耐都埋進黃土了,哪裏還有死人骨頭還留有神通的道理?
“但是我的父親臨死之前,卻明确的跟我确認了聖祖遺骨的神異,聖祖蚩尤的威力完全超越了我們凡人所能理解的程度,就算是死後的骨殖也是神異非凡。再加上老巫師他自祖輩起便供奉聖祖遺骨,會許多其他巫師不會的巫法,能夠把離魂咒施展成現在的樣子也不是不可能。”
“最直接的一個證明,就是這個。”羅老根直接了斷的壓住了我的疑問,他把鷹爪一樣皮包骨頭的手伸進自己懷裏,然後一使勁,好像是從自己的脖子上拽下了什麽東西,接着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這是什麽玩意?”我盯着羅老根托在手心裏的東西,滿是疑惑的問他。
這東西長的像是牛角的尖尖,大概有一截小指那麽長,通體漆黑,連半點的雜色也沒有。“牛角”周身貌似還有一圈圈的螺紋,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歲月久遠的原因,這些紋路都磨砺的不大清楚了。
我伸出手指想去碰碰這截兒古怪的“牛角”,羅老根并沒有阻止我,于是我也就放心的摸了上去。一觸之下,這“牛角尖兒”竟然是有溫度的。
最開始我還以爲是因爲羅老根貼身帶着,捂上了他的體溫,但是我立刻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這東西身上的溫度太高了,遠遠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體溫該有的樣子,現在是仲夏時節,大白天的山裏的氣溫還是比較高的,但是這東西摸在我手裏,竟然讓我覺得有些燙手。
“這是?”我本想問問羅老根這究竟是個什麽玩意,但是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猛烈的顫動,龍蛭蠱這小家夥在這時候竟然沒來由的醒了。
而且這次從沉眠中驚醒的龍蛭蠱,完全不同于以前幾次那樣迷迷糊糊的樣子,一上來就非常有精神,甚至應該說它是精神的過了頭了。
我能夠無比清晰的感受到龍蛭的精神狀态,它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是一種由畏懼、向往、貪婪、親近等諸多情感糅合在一起的複雜感情。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小東西竟然能夠表達出如此複雜的感情,更沒想到它的情感會被我如此真切的感知到,此刻它的情感就像是一陣又一陣的潮水,不斷沖擊着我的靈魂,我的心神也仿佛要被它的思維占據了一樣。
“哈!”羅老根在我的耳邊清喝了一聲,正是這一聲呼喊,如同當頭棒喝,把我從龍蛭蠱洶湧澎湃的情緒波動之中拉了回來。
清醒過來的我,腦海之中龍蛭蠱喧鬧的聲音還沒完全散去,不過我能感覺到這小家夥并不是有意如此,實在是對眼前這個奇怪的“牛角”反應太大了,而且龍蛭蠱自知差點惹出麻煩,不斷地向我發出了道歉和讨好的訊息。
從來沒覺得龍蛭蠱像今天這樣通人性過,尤其它那種不斷讨好的反應,就好像是一條不斷搖尾巴的小狗一樣,和它之前動辄要咬我個腸穿肚爛的作風實在是天上地下的差距。我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更别說和它生氣了。
“你這玩意到底是什麽啊,稀奇古怪的很啊。”我看着羅老根臉上挂着一種古怪的神情盯着我看,看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連忙開口岔開了話題。
“這就是聖祖的遺骨,當年我的先人爲了施展削弱詛咒的法術,便是利用了這塊遺骨的力量,否則高家坡的漢人早就死絕了。遺骨可是連你師父都沒見過的,今天讓你瞧着,算是你的造化了。”羅老根指着手心裏的東西說道。
“這是,蚩尤的骨頭?哪一塊?”聽到眼前這塊古怪的東西竟然有這麽大的來頭,我連忙又湊上前去,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當然現在我已經并不懷疑羅老根的說法,首先這塊骨頭似的東西确實有夠奇怪的,不僅溫度奇高,而且直盯着看确實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讓你不由得想對它恭敬一點;再者,龍蛭蠱這小家夥對羅老根的話已經明确的表示了認同。
雖然不知道龍蛭怎麽會認得蚩尤的遺骨,但是對于我來說,它可比羅老根更加可信。
“這是犄角,我們寨子裏一直供奉的是聖祖天靈蓋的一塊骨片以及上面的一支犄角,這就是犄角頂尖上的那一塊,也是唯一流落在石頭山之外的聖祖遺骨了。”羅老根低頭瞧着手裏的骨頭,好似想起了什麽。
“你不是一直跟我說沒看過寨子裏供奉的聖祖遺骨嗎?又是騙我?”想起羅老根之前不斷和我說過的話,我就意識到這老東西又涮了我一次。
“我可沒有騙你,當年完整的遺骨我确實沒看到過,甚至我的祖輩也沒看見過,這塊遺骨是那天晚上我們的先人從老巫師的墓穴裏拼了命才奪回來的一點,據說死了不少人命。”羅老根滿臉狡黠的說道。
現在我可沒心思再和羅老狐狸玩什麽文字遊戲了,因爲我從他的話裏發現的一件事情。
“你說那天晚上,是指寨子裏遭遇虎妖的那個晚上嗎?”
“沒錯,就是那個晚上,我的祖輩們帶着寨子裏的所有巫師潛入到了老巫師埋骨之地,才弄出來了這麽點聖祖遺骨,但是也因此驚動了老巫師的陰靈,造下了後來的惡果,這個秘密已經延續了一百多年,寨子裏的人其實都不知道老巫師屠戮鄉親們的真正原因是什麽。”羅老根眯着眼睛說道,這一刻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冰冷。
“那你爲什麽現在告訴我?”我下意識的朝後面退了兩步。
如果不是羅老根的先人們自作聰明去偷蚩尤的骨頭,也許當年彜族寨子就不會遭遇那個血色的殺戮夜晚,這個秘密對他來說可是天大的醜聞,甚至可能會讓高家坡裏彜族人的後代們對他反目相向。主動把這樣的把柄告訴我,這老頭子該不會打定主意想滅口了吧。
“因爲你是個聰明人,如果你想救你的朋友,就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羅老根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盯着我的眼睛又說道:
“而且,你喝下了我的血,又被我下了法,也已經中了詛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