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思索了片刻,選擇了相信羅老根的話,我對巫蠱之道一竅不通,但是他浸淫此道幾十年,也許真能看出龍蛭在睡覺也說不定。但是他說龍蛭蠱作爲我的本命蠱有護主的本能,我倒是有些難以理解了,以前哪次不是好說歹說,許下了無數好處才能請的它出來救命呢?
不過今天這次,龍蛭蠱倒算是主動護主了一回,而且進攻直搗黃龍,繞過了被厲鬼沖身的狗根子,直接搞定了在背後搞鬼的羅老根。
這小夥睡了這麽些天,似乎又通人性了許多,難道是背着我吃了什麽開竅的靈藥麽?我張嘴收回了龍蛭,心裏不由的想道。
羅老根倒是說了真話,但是說的還不那麽實在,他不就是想最後親眼确認一下龍蛭蠱到底有多厲害麽,羅裏吧嗦說了這麽一大堆,真是有夠虛僞的。
被我道明了心思,羅老根的老臉上也沒見到有什麽異樣,這份功力真是讓我自愧不如,倒是一旁的狗根子剛才還迷迷糊糊的,現在終于從我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一點意思,感情剛才鬧鬼是羅老根故意搞出來的。
狗根子又摸了摸自己腫的老高的嘴唇,立馬暴起滿屋子的追着羅老根,要跟他拼命。堂屋攏共就這麽大,地上還倒了一堆爛桌子破闆凳的,偏偏身強力壯的狗根子繞着屋子跑了幾圈就是追不上羅老根,看來這老小子确實有兩下子。
好容易狗根子跑累了,坐下來喘口氣,羅老根卻一臉的輕松,他臉色一正,說今天晚上來還有一件正事要和我商量。
“是準備上山的事情麽?”我算了算時間,我們歇得時間也夠久了,該辦辦正事了。
羅老根嚴肅的點了點頭。
狗根子一聽是關系到自己以後能不能入土爲安的大事,立刻也不鬧騰了,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聽我們說話。
“後天是個黃道吉日,我看天氣預報也是個大晴天,所以準備後天上山。”羅老根認真的說道。
後天是黃道吉日?我從滿地的碎木頭裏翻出了一本黃曆,自從老狐狸說他想要選個好日子開始,我自己也沒閑着,得空就會搬着這本黃曆翻,但是這兩個月裏的所謂黃道吉日我都翻遍了,沒發現後天是什麽好日子啊。
爲了保險起見,我重新翻開了黃曆瞧了瞧,這一瞧可好,後天的黃曆上赫然寫着“諸事不宜”四個鮮紅的字。
這他娘的是黃道吉日?專門找這麽個日子難道是趕着上山投胎啊?我把黃曆本遞到羅老根鼻子底下,誰知道他隻是随便瞄了一眼,然後就随手推開了。
羅老根言之鑿鑿的跟我說,他們彜族人的黃曆和我們漢族人的黃曆是完全不同的兩本,現在既然是準備回去石頭上山的彜族寨子裏,漢人的黃曆就不好使,得按照他們彜族人的黃曆來辦,而後天是大大的黃道吉日,正好辦事。
我本來還想再和他理論幾句,誰知道老狐狸一句話徹底堵死了我的嘴。
“後天老頭子我還有羅通他們那些村子裏的孩子是都要跟着你們一起去石頭山的,就算我想坑你們,總不會連自己的老命也算計上吧,小許啊,你就隻管放心,聖祖的遺骨隻要一找回來,不管詛咒解沒解我都先給你們三十萬,你看怎麽樣?”
話說的是在理,大家現在同在一條船上,羅老根确實沒理由再坑我們一把,但是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别扭呢?
就在我滿腦子糾結的時候,羅老根已經搖晃着身子,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兒甩着兩條胳膊走出門外,漸漸的走遠了。
“這老頭子腦瓜子可能有毛病,要給錢給我們了他怎麽這麽高興呢?”狗根子一邊揉着自己的臉一邊嘀咕着。
一天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今天就是羅老根嘴裏的黃道吉日。早上天才蒙蒙亮我就被屋子外面震天的喇叭唢呐聲給吵吵醒了,披上衣服跑出去一瞧,在村中央的那個小廣場上,高家坡的村民們又穿着我們闖入那晚瞧見的鬥篷聚集到了一起。
不過今天他們并沒有把鬥篷的兜帽披上,所以看起來還沒那麽瘆人。
站在衆人之前的當然還是羅老根,今天他倒沒有穿上那件騷氣的暗紅色鬥篷,換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褂。
這大概就是老狐狸之前和我講過的,上石頭山之前要在村裏舉行的,祭祀天地和祖先靈魂的儀式吧。碩大的神案上俯卧着一頭牛犢、一頭豬和一頭羊,畜生的四肢被用紅色的布帶捆紮了起來,使得它們不得不趴在神案上。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布條的捆紮,作爲祭品的這三頭畜生也是動不了的了,因爲它們的喉嚨都已經被利刃豁開了一個大口,鮮血從傷口裏汩汩湧出,落到地上擺着的銅盆裏了。畜生無神的眼珠子和喉嚨處露出來的白生生的氣管,看得我一陣陣的犯惡心。
而神案背後立着的,就是那天晚上吓了我一跳的,用不知道什麽骨頭堆起來的圖騰,即便是現在來看,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羅老根嘴裏叽裏咕噜念叨了一陣子不知道什麽咒文,然後在衆人之前跳了一段大神,正在我覺得有些無聊的時候,羅老根扯着嘶啞的聲音喊了一聲:“上來”。
然後就看見台下的村民隊伍自動分成了左右兩邊,從中間走上去一隊人,我定睛一瞧,正是羅通和他手底下的那幫子兄弟。
羅老根端起地上接獸血的銅盆,把盆子擺到神案之上,然後伸手進去沾了一點獸血,先是在自己的額頭和兩頰上抹了兩道,然後又在羅通臉上照樣抹了兩下。
“祖先的靈魂會保佑你平安歸來的。”羅老根給羅通抹完臉,又沾了點獸血繼續給下一個人抹,那麽腥臊的血抹到臉上該有多難受?反正羅通這個平常臉上表情豐富的漢子這會兒闆着個臉,嘴角一個勁的直抽抽。
抹完臉,羅老根又給村裏的漢子們每人斟了一碗酒,十個人一字排開,面向着底下的鄉親們把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手裏的瓷碗摔了個粉碎,這場景看的我眼皮子直跳,羅老根這個祭天儀式怎麽搞的這麽像電視裏給敢死隊員們弄的送行儀式啊。
真他娘的不吉利。
這祖也祭過了,酒也喝過了,羅老根清了清嗓子,朝着村民們喊道:“這三天之内,大家都要留在自己家裏,把門關關好,除非我們提前回村,否則一步也不能出門,就算是解大手也不行。三天之後...”
羅老根說話的時候,我特意觀察了一下底下村民們的表情,平日裏一臉淳樸的他們此刻臉上挂着的表情都無比的沉重,完全沒有知道自己身上詛咒就要解開時的開心。
這情形有些古怪啊,可是沒能等我多看兩眼,羅老根的話在“三天之後”這句上戛然而止了,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的詭異,好像差點哀樂就能辦成追悼會了。
“這老東西到底想幹什麽?弄的這麽悲。”狗根子在我耳朵邊上直嘀咕。
何止是悲,簡直就像肯定了我們此去兇多吉少的樣子。我心裏湧起了一陣不詳的感覺,上山肯定有危險,但是我們白天去,那飛僵總不可能頂着個大太陽出來作怪,所以大體上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的才對,羅老根搞這一出究竟是爲了什麽?
“都回去吧。”羅老根在台上低沉的說了一句,然後台下的村民們作鳥獸而散,安靜而快速的返回了自家的房子,在一聲聲有遠有近的關門聲之後,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現在偌大的廣場上隻剩下了我和狗根子兩個蓬頭垢面的以及台子上面羅老根和羅通一幫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