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靠在車邊想着事情,狗根子興沖沖的跑到了我的跟前,手上拿着本什麽東西在我面前直晃。
“許哥快看,董老頭辦事還真夠周到的,連這個都事先準備好了!”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本鳳慶縣的地圖,隻是看上去有些破舊,也不知道什麽年代印刷成的。
我拍了拍狗根子的肩膀對他說,兄弟,地圖是用來指路的,可是咱們現在連個目的地都沒有,要這玩意沒用啊。
咋沒用?狗根子展開地圖,伸出指頭點了點。
我順着狗根子的手指看過去,他指着的地方寫着三個小字—高家坡。
高家坡?!這地名怎麽這麽熟呢?
我渾身一個激靈,這不是昨天在臨滄檔案局裏找到的檔案上寫的地名麽?沒想到一百多年過去,這地方竟然還在,而且離鳳慶縣城并不是很遠。
我瞧瞧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半,離天完全黑還有四個小時,正好夠我們去一趟來回了。
事不宜遲,我和狗根子上了車,直接往地圖上标注的高家坡開了過去。
出了縣城沒多久,眼前就變成了土路,不得不承認董家輝這個老頭子雖然沒來過鳳慶,但是對一切事情想得還挺周到的。前兩天鳳慶剛下完雨,所以土路上非常泥濘,如果今天我們開的隻是一般的小轎車,指不定就得陷在坑裏了。
道路泥濘外加上路牌指示不明,我們趕到高家坡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出頭了,夕陽西下,整個天色都變得陰沉昏暗起來。
高家坡地如其名,整個村前就是一個大大的土坡。村頭有一座破敗不堪的石頭牌坊,上面“高家坡”三個字已經斑駁得難以辨清了。我見進村的小道又窄又泥濘,便讓狗根子把車開到村口的坡底下停着,我們走路進去,這樣總比車陷了開不出來的好。
也許是我們正好趕上了農家生火做飯的節骨眼上,村道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走動,倒是不遠處幾道升起的炊煙提醒着我這裏還是一個有人居住的小村子。
咱雲南地質上最大的特點那非得屬遍布全省的紅土不可,紅土高原可不是浪得虛名。
我身上穿着的可是來臨滄之前在昆明特别買的新衣服,可是下車沒走幾步,褲腿上就已經糊上了不少稀爛的紅色泥巴,連衣服上都沾上了一些。
比衣服被弄髒更讓我煩悶的是,眼前這個叫高家坡的偏僻小村莊裏,村民們似乎對我和狗根子這兩個外來人的反應很冷淡,這讓我有點置身于山裏苗寨的感覺。
尤其當我們和老人們問起知不知道一百多年前發生在高家坡的那件事情時,他們的反應就更加激烈了,有的要麽直接甩下一張老臉轉身走人,有的甚至一吹胡子一瞪眼,當着我們的面轟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這些老家夥在山窪窪裏呆久了,腦子都不好使了?”在又一次吃了閉門羹之後,狗根子有些氣憤的對我說。
“算了,算了。”我雖然也憋着一肚子氣,但是心裏更多的卻是疑惑。這個高家坡确實是有些古怪,明明住的都是些漢民,卻比苗人還要排外。尤其看看他們臉上那股陰沉的樣子,愁雲慘淡,難不成是和一百年前的那樁子事有關系麽?
擡頭看看日頭,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招呼狗根子先回去,準備明天一早再來。
可是我倆一走到停車子的紅土坡底下的時候就傻眼了,四個車胎不知道被誰放光了氣,仔細一檢查,每個車胎上都有一個孔,不補胎是别想動了。
這還不算,車子的油箱蓋也被掀開了,裏面的汽油被抽了個幹淨。
“見了鬼了,難道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幹的?”狗根子圍着車子轉了一圈,又在後備廂裏翻了一通,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能找到。
“啪啪啪”狗根子掏出自己的三星彩屏手機在車頂蓋上敲了個震天響,看的我一陣肉疼。
“許哥,手機沒信号啊,你的呢?”狗根子認命似得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轉而又問我道。
我掏出我的黑白屏諾基亞,低頭一瞧,果然顯示不在服務區。
十幾年前,這種情況其實在咱們雲南是常有的,眼前這個高家坡雖然離縣城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但是确實足夠偏僻,反正一路上開車過來,想問問路也沒碰上幾個活人。
可是這兩件事遇到一塊兒可就不怎麽美妙了,我擡頭看看天色,已經變得有些昏暗。低頭瞧瞧手機,差一會兒就到六點了。
怎麽看高家坡也不像個有汽車修理鋪的地方,但是現在天色将晚,如果天黑之前不能讓汽車動起來的話,今天晚上我們指定就回不去了。
狗根子說好像村子裏有一件小賣部有公用電話打,手機沒信号,接線的電話總不會也沒信号吧。
開小店的是個老眼昏花的老頭,頭頂光秃秃的沒剩下幾根白頭發,他看見我和狗根子從遠處跑過來,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打電話,五塊。”老頭一咧嘴,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黃牙。
“五塊?你幹嘛不去搶?”狗根子立刻就急了,外面打電話也就是五毛一分鍾,這邊直接漲了十倍。
“嘿嘿,在高家坡就是這個價錢。”秃頂老頭一副的不以爲然。
“算了。”我安撫了狗根子兩句,現在我們的處境并不是爲了幾塊錢和人争執的時候,不過在打給汽修廠之前,我還是準備先打個電話給董老頭子,我們這麽晚沒回去,可别把個财神爺給吓着,這老頭的膽子一向不大。
電話接通了,我幾句話把現在的情況一說,董老頭聽完支吾了兩聲,聽聲音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我本來還想安撫一下董老頭兩句,可是還沒說上兩句,聽筒裏就傳來了嘟嘟的忙音,從接通到挂斷,董老頭子一句完整話都沒跟我說過。
這老頭的脾性還真是一點沒改啊,我搖搖頭把聽筒遞給了狗根子,隻看見他拿起小賣部的電話簿翻了翻,對照着之前買的地圖比劃了好一陣子,好像是找了個離得最近的汽修廠的号碼。
一串号碼撥過去,狗根子拿着聽筒愣了半天,然後按掉,又撥了一個,周而複始好幾次,終于忍耐不住,一把就把聽筒給摔了。
“真見了鬼了,找了五個汽修廠,竟然一個電話也打不通。”狗根子有些發急了。
“嘿嘿,嘿嘿。”開店的老頭發出兩聲怪笑,他把聽筒歸置好,然後咧着嘴說道:“六點之後電話線路就斷咯,天天都是這樣。”
線路斷了?我低頭看看時間,六點零五分,難道剛才我和董老頭打電話的時候線路就已經斷了麽?電話線路按時斷,這該是上個世紀才會有的事情了吧,但是發生在眼前這個偏僻又有些古怪的小村子裏,倒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來今天晚上我們隻能在這裏過夜了,高家坡明顯是沒有旅館的,投訴到村民們家裏也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我和狗根子合計了一下,看來今天隻能在車上湊活一夜了,等到明天一早電話線路通了,再來試試。
我本想問問開店的老頭電話線路明早什麽時候能恢複,誰知道他隻是嘿嘿的笑個不停,說等到明天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我和狗根子手裏捧着高價買回的“康帥傅”方便面往坡下停車的地方走去,但是心裏隐隐的泛起了一陣不安。
我和狗根子吃完泡面,閑聊了一會兒,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多,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手機都沒有信号,自然車載廣播也是收不到的,但是好在狗根子在車頭抽屜裏翻出了兩盤相聲小品的磁帶,雖然都是電視裏反複播爛了的橋段,但總算是一個打發時間的方法。
現在的時間是夏末,所以并不用擔心夜裏會被凍着,但是雲南的蚊子是很毒的,我們隻把車窗留了很小的一條縫用來透氣。
遠遠的看一下高家坡,整個村子黑漆漆的一片,隻在飯點的時候亮了幾點昏黃的燈,沒過多久也就熄滅了。車外刮起了風,呼吼的很大聲,高家坡裏不時還傳出些貓叫犬吠的,着實有一點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