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昆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好幾個小時的颠簸,弄得我全身酸疼,骨頭架子都快散了,非常的疲累。所以我在車站外面随意弄了點吃的,打車回到了租的房子,一頭便倒在了床上。
可是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當兒,外面響起了匡匡的砸門聲,開口一問,竟然是房東家的婆娘,說是來收房租了。我住的這棟樓,一多半的房子都是一個有錢老頭的,屋外這個婆娘是房東養的小老婆,前兩年給老頭添了個小子,老頭一高興,就把這棟樓的租金交給她當生活費了。
可是還沒到季末呢,這婆娘來收哪門子的房租呢?我犯着嘀咕去給她開門,這婆娘平時尖酸刻薄的厲害,每次收房租的時候對我這個窮光蛋都是冷嘲熱諷的,但畢竟還指着這房子住呢,所以還是别得罪的好。
誰知道我剛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幾個人就推門沖了進來,嘴巴裏咋咋呼呼的喊着些什麽,場面非常混亂。有兩個人把我的手反扭到了身後,手電筒的強光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房東家的婆娘在一旁尖聲叫着,警察同志,就是這個人,我一直就覺得他賊眉鼠眼的,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警察?我眯着眼睛瞧了瞧,闖進來的倒确實是幾個警察,隻是我一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什麽時候惹上警察了呢?
那個婆娘還在不停的說着我的壞話,好像我真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蛋一樣,真恨不得踹她兩腳。旁邊的警察也喊着什麽“老實點,不許動”的場面話,扭着我就上了樓下的警車。
老子竟然讓公安逮了,這是我從來都沒想過的事情,偏偏我連爲啥被抓都不知道。
更加離奇的是,明明樓下的街上就是派出所,警車卻押着我開到了市公安局,這待遇可不是一般小偷小摸的嫌疑人能享受的。
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了啊?
我被押進了一個房間,雙手拷着坐在屋子中央,對面坐了三個警察,但是因爲光線太暗他們又坐得太遠,所以看不清樣貌。對面的牆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怎麽看怎麽眼熟,他娘的這不是電視上審訊犯人時候固有的場景嗎?
坐在中間的警察自稱姓金,他先開口問我姓名、籍貫、住址等等問題,聽聲音是個挺和藹的大爺,我非常配合的一問一答。回答完基本情況,他又問石菊村中草藥批發市場C片區XX号店面是不是我的,我一聽就有些愣了,難道是市場裏又來嚴打了?
十多年之前,石菊村日常管理還是挺亂的,雖然主要還是搞中草藥交易批發,但是私底下野生動物交易很猖獗,甚至還有些人私下裏倒騰點罂粟賣,所以時不時的會有這個部門,那個部門的來去突擊檢查,被我們商戶稱爲嚴打。
說起這事,我還真被逮過,去年鹿茸鹿鞭好賣,所以我進了點貨,放在風口上吹得繃幹黑黃,冒充野生的鹿茸鹿鞭賣,小小的賺了一筆。後來不知道被誰舉報,讓森林公安給查了,我隻好老實交代,後來公安沒找我事兒,反而讓工商給罰了一筆。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吃過虧的事我從來不做第二遍,這邊那個金警官還沒開口問,我就先使勁給自己辯白起來。
“啪”
旁邊一個警察猛的一拍桌子,把我吓了一跳。
“你給我老實一點,交代問題不要避重就輕,我們既然把你抓來了,就不可能是小事!”
那個姓金的老警察火氣倒沒這麽大,一邊說小馬你先别着急,注意自己的情緒,一邊遞了根煙給我,說馬警官說的也是實話,光是倒賣點野生動物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刑警隊出馬。
偏生我閑的時候就愛看點電視劇,其中刑偵片更是看過不少,一瞅還不明白麽?這一老一少兩個警察是在跟我玩“紅臉白臉”呢,但是馬警官的一句話倒是讓我擔心上了,刑警隊找上我究竟是爲了啥呢?
“小夥子,抽根煙,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金警官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滿臉的語重心長。
我也滿臉真摯的回應他,大叔,有啥事您就直接跟我說吧,我也是今晚上才從文山趕回來,店上出了什麽事我可完全不知道。
“你剛從文山趕回來?當我們是幾歲孩子哄呢?”姓馬的警官又吼道。
“假一罰十啊,車票我都還沒扔呢。”我别着手,從褲兜裏掏出皺巴巴的車票。
“這麽說來,前三天你人都不在昆明?”金警官一臉狐疑的接過車票瞅了瞅,然後又遞給了自己的兩個同事。
我把頭點得像個訂書機,然後又說何止是三天,我在文山整整待了一個星期呢。
“有誰可以證明?”
“狗根子,我是說文山本地人苟大福。”我暗自慶幸,得虧還有狗根子這個證人。
金警官一聽我有證人,就拿出一張表來給我登記證人聯系方式和詳細信息,但是旁邊那個姓馬的年輕警察還再挑刺,問我怎麽能證明苟大福不會作僞證,還說苟大福說不定就是我的同夥。
這一下我可真的火了,從開始這小警察就一直跟我不對付,現在說這話,幾乎就是栽贓了。我可從來沒招惹過警察,更加沒可能得罪過他。
我雙手一拍面前的桌子,扯着嗓子就和那個姓馬的嗆上了,什麽我國實行的是無罪推論,你們連發生了什麽事都沒告訴我,就把我拷了過來,這是大大的失職。得虧我平時電視看得不少,這一連串說下來,姓馬的那個小警察還真就不吱聲了,隻是一個勁的冷笑。
最後還是姓金的警官出來打圓場,他說請我過來主要是想了解點情況,還讓姓馬的小警察别把自己的情緒帶到工作上來。
金警官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糾結下去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輕輕的揭過這一章,我直截了當的問他們,這麽晚了把我抓過來,是不是我店上出什麽事了。
金警官不動聲色的瞧着我,說三天之前有人報案,說我在石菊村的面門裏發生了兇殺案,他們上門一調查,正好我不在店上,所以自然就把我列爲了頭号犯罪嫌疑人。
看我這倒黴的,我連忙重申自己在文山整整待了一個星期,要是他們不相信完全可以找狗根子問問,至于發生在我店上的事,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們肯定是會去核實的。你要相信我們人民警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罪犯。”金警官說了一句場面話,又問道:
“許多金,你平常跟苗族人打交道多麽?”
一提到苗族人,我立刻警覺了起來,怎麽又和苗人扯上關系了?
“警官,你也知道我們幹這行的,少不了要進山收點藥材,而且苗藥一直都挺受歡迎的。”我隻得老實交代,苗藥、藏藥等等其他少數民族的藥材一直行情都不錯,所以我店上常年都有進貨。
“不是藥材的事,我問你,照片上這個人你認識不?”金警官遞給我一張照片。
我借着燈光仔細瞧了瞧,心裏猛地一顫,眼前這個左臉頰上一道蜈蚣模樣傷疤的人,他娘的不就是當初把龍蛭當龍鼈子賣給我的水牛壩奸細黑紮麽?
“我認識他,他賣過藥材給我。他怎麽了。”說實話,現在一提到苗人我就有點犯怵。
“死了。”金警官仔細的觀察着我的表情。
“腹腔被人破開,裏面的内髒攪成了一團爛泥。三天前的早上,被人發現死在你的鋪面上,門大敞着,現場沒有發現兇器以及任何行兇者的痕迹,除了店裏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能找什麽東西,無非是龍蛭蠱呗,可惜這個烏紮來遲的一步。但是他怎麽會死在我的店上了呢?而且他這個死相也太難看,完全就是毒蠱發作的樣子。究竟是誰害死了他呢?花苗人還是黑苗人?
“小夥子,我也不瞞你,這個殺人兇手的反偵察能力非常高,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取得什麽進展,所以我希望你能夠配合公安部門,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我暗自好笑,真要是被毒蠱害死的,你們能夠找出什麽蛛絲馬迹出來才是真正厲害嘞。不過嘴上還是得把自己撇的開開的,跟這種事沾上關系,那可就是無比的麻煩。
我對金警官說,我隻和這個人做過一筆生意,也就是幾千塊錢,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金警官問我跟烏紮買了什麽東西,我說是一些蟲幹,很多有錢人買回去壯陽用。
“壯陽藥?”金警官搖了搖頭,說着又遞給我一張照片,讓我認認。
這個人我是不認識的,不過可以看得出來是個少數民族人,而且眼神裏滿是月黑風高,殺人放火,兇得跟那天在水牛壩看見的黑苗人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