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蛭這一覺足睡了兩天多,所以它醒來的時候似乎還有些犯迷糊。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自己會理解一隻蟲子的思維,但是龍蛭的情感波動直接傳輸到了我的腦海之中。
根據南璃師娘跟我說的,龍蛭吸取了我身上的精血,已經沾染了一點人氣了,但是靈智未開,所以隻能表現出幾種最簡單的情緒,就像人類嬰兒剛出生時候的狀态。
現在龍蛭傳遞給我的訊息就是它生氣了,非常生氣。
龍蛭表達自己憤怒的手段非常簡單,那就是咬人,我還沒來得及作出什麽反應,胸口處傳來的劇痛就疼的我滿地打滾。
你們能相信蟲子也會有起床氣麽?反正我是被它折騰的夠嗆,不過這小東西好像也知道我和它是一根繩子上拴着的螞蚱,誰死了另一個也活不了,所以我光是疼的哭爹喊娘,倒并沒有像頭一天晚上那樣吐血,死是死不了的。
我被龍蛭折騰了大概有十多分鍾,淌了一身的冷汗,都快虛脫了,它才稍微緩了緩。我當時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卻還強行運了口氣往龍蛭那送,師娘既然說現在的龍蛭和剛出生的小嬰兒差不多,那就該哄着。
龍蛭在我身上,吃的喝的,除了我的血就是我練出來的真氣了。血它可以吃自助餐,但是真氣得由我主動提供才行。我估摸着它一睡兩三天,折騰了這麽久也該餓了,現在正是我獻殷勤的好機會。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是蟲子大概也不好拒絕送到嘴巴邊上的吃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剛才提起來的那口真氣在運行到了左胸口的時候被龍蛭一吸溜的吞進了肚子,接着龍蛭就向我傳遞來了一個信号,它沒吃飽。
我并沒有立即滿足龍蛭的要求,它似乎又有些生氣了,咬我,不過沒有一開始咬的那麽厲害,看樣子是在向我示威。就像師娘跟我說的,養本命蠱其實和訓狗也差不多,你得讓它知道誰是主人,否則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意念?腦電波?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龍蛭溝通,反正就是集中了精神在腦子裏想。
“你要是想我繼續喂給你吃的,那就再也不準咬我!否則就等着餓死吧。”我想的時候非常嚴肅,也不知道龍蛭能不能理解。
龍蛭一開始似乎很惱火,下嘴變得重了一些。不過現在我有了心理準備,倒還能忍受得住,所以和它硬扛着。慢慢的,我感覺到了龍蛭在猶豫,咬我的力度也越來越小。我一看有戲,大棒打了,紅棗也不能少啊,于是又從丹田裏提出一口氣來,慢慢的往龍蛭那運轉。
龍蛭發現了我的動作,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喜悅的感覺。不過就在真氣要到達左胸口的時候,我卻停住了。
“想要吃的,就得聽話。”我表述的意思很簡單,情緒盡量表現得和藹可親。
看着就在眼前的好吃的,龍蛭蠱的反應也是相當的果斷。同意、順從乃至讨好的情緒一下子就湧到了我的腦海裏,它要真是條狗的話估計這會兒就該抱着我的腿在搖尾巴了。
真是有奶就是娘,龍蛭蠱果然和嬰兒一樣,所謂的野性在食物面前不堪一擊。當然我也知道,之所以能這麽輕松的馴服龍蛭,和我倆之間早已建立起的“共生”關系密不可分,我是不可能背棄龍蛭的,所以它本能的對我産生了信任。
龍蛭既然已經服軟了,我索性又多輸了一道真氣給它,感受到龍蛭傳來的歡欣,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這個小家夥雖然差點害得我小命不保,但這也隻是它的本能,從今以後,我和它就該血脈相通的好好生活下去了。
龍蛭吸完了真氣,似乎是吃得太飽了,所以蟄伏了下去。我閑的無事,便翻開了師父留下的《上清炁理纂箋》。書本沉甸甸的,足有普通的新華字典厚,翻開來一看,書頁大都泛黃了,字迹怎麽看怎麽像是手抄的,除了正文還有旁注、圖解、朱批,都是些繁體字,看得我眼花缭亂。
之前說過,我十四歲就跟着四叔出山打工了,初中都沒讀得完。雖然我也挺愛看書的,但是看得大都是些武俠小說,面前這書上一堆堆半言半白的繁體字,實在是看得我頭大。我費了半天的功夫,才粗略的把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書中說我們青茅門修的是上清派的道法,由茅山傳來,看來師父說的都是真的。整本《上清炁理纂箋》大緻被分爲了五部分,其一鍛體煉氣,其二服食養生,其三内外丹術,其四祛除外邪術,其五夢通神授術。
在我的印象中,道士這個職業好像除了畫符念咒再拿着把桃木劍揮舞揮舞就沒什麽其他東西了,可是一看這本《上清炁理纂箋》,才發現裏面連那種傳說中的煉制丹藥都有,真是包羅萬象。
尤其在整本書之後,還被人補上了一部分,寫的竟然是對苗人蠱術的研究,用的語言比較通俗易懂,我一口氣讀到最後,才發現落款的竟然是我的師父蕭天石。
南璃師娘教給我的養蠱術,不僅被師父記錄在了書上,而且還有解釋,還有他老人家根據萬法相通原理的增補,寫得比師娘口述的不知道詳細了多少。看得出來,師父對于苗人的蠱術研究之深,絕不像他嘴上說的那樣隻是爾爾。
這下輪到我犯嘀咕了,師父既然對蠱術有這麽深的認識,爲什麽還不辭幸苦的把我帶來了水牛壩呢,這不是畫蛇添足嗎?
就算他老人家想以給我驅蠱爲理由會會南璃,這一趟也太折騰人了。
我心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手上繼續翻着書。前面那部分太難看懂了,我決定帶回昆明買本字典查着看,師父寫的關于巫蠱這部分倒是比較接近大白話,容易讀懂得多。
要說龍蛭蠱能讓人脫胎換骨倒真不是吹的,我在看《上清炁理纂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好了不少,雖然還好沒到過目不忘那種變态的程度,但是一頁書看下去總能記下個七七八八的。當年我要是有這個本事,指不定就能考上高中了。
我正無聊的翻着書,就聽見小樓外傳來了蹬蹬蹬的急促上樓聲,蒙周川那小子氣喘籲籲的跑到了小樓門口,滿臉通紅也不知道爲啥事急成了這樣。
“是喊我吃午飯?”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離飯點應該還有一會兒才對。
苗人小子把頭搖成個撥浪鼓,說大福哥出事了,讓我趕快跟他去寨子裏看看。
我愣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蒙周川說的大福哥是狗根子,也不知道他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的?
我問蒙周川狗根子到底出啥事,他說苟大福讓人下了蠱,現在躺在寨子裏怎麽着都叫不醒。
狗根子本來就有點喜歡撩雞逗狗的,大概是早上在寨子裏逛的時候不小心得罪誰了吧,讓他吃點苦頭也不錯,反正有我南璃師娘在這裏罩着也出不了啥事,我就沒太當回事。
可是蒙周川一把拉着我就要往門外拖,還說寨子裏有本事的蠱師都跟着他姑婆婆出去了,現在沒人能解狗根子身上的蠱。
我說那趕快去找下蠱的人啊,他既然能下蠱,應該也會解吧。
蒙周川吞吞吐吐的告訴我,下蠱的是黑苗族的人,因爲狗根子是漢人,他們寨子裏的人不好意思出面請對方驅蠱。
這他娘的怎麽還和黑苗人扯上關系了,水牛壩不是花苗的寨子麽?我清空了裝衣服的包,裝上《上清炁理纂箋》以備不時之需,然後急急忙忙的跟着蒙周川往寨子裏跑了過去。
路上蒙周川才跟我說了實話,說是今天有一波黑苗人到寨子裏找族長蒙周烏晃談事情,狗根子不知實情,當成了是一般的花苗人,言語上好像和對方起了什麽誤會,所以才遭此一劫。
一言不合就動手真是苗人的特色,師父說黑苗比花苗更頑固也更排斥漢人,看樣子是真的。這幫子黑苗人明顯比花苗更加不講道理,就算狗根子得罪了他們,也不至于一上來就下蠱啊。
族長烏晃和黑苗人會面的地方在一所大堂屋裏,我在屋外往裏瞧了瞧,烏晃和烏央老頭坐在左邊,身後站着十來個花苗的漢子,對面而坐的大概就是黑苗人了,隻有五個。
蒙周川領着我進屋的時候,兩方人正在用苗語叽裏咕噜的說着什麽,反正我是聽不懂。等到我走進門,烏晃老頭先看見了我,他招手示意我過去,讓我靠着烏央坐下。
“漢人?”對面一個滿臉褶子的苗人老太斜着眼睛問我,她半張黑黃的臉上紋着稀奇古怪的東西,一雙老眼渾濁不清,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是。”我點了點頭。
“嘿嘿,水牛壩現在也成了漢人能夠随意進出的地方了麽?真是丢盡了祖宗了臉。”苗人老太幹笑了兩聲,聲音像是貓頭鷹在叫。
這老婆子看來是故意來挑事的啊,我轉頭一瞧,隻見烏晃老頭氣得兩隻眼睛都瞪圓了,旁邊的烏央老頭則老臉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