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和距離,就像是一盤棋局的兩招勝負手,卻沒有一樣在我們自己的掌控之下。
遙遠的地平線上,就像有一種澎湃的力量在瘋狂醞釀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将席卷天地。
我們當然希望風沙來的越早越好,因爲一旦風沙襲來,我們的目标就會停滞不前。
而同時,又希望風沙來的恰到好處。恰當到我們能夠距離目标盡可能靠近的地方。
人的心中存在希望,就會這樣的矛盾吧。
對講機中,傳來微弱的聲音。雖然依然是五公裏的接收範圍,但或許是因爲氣候的原因,或許是因爲電池已經到達了極限。夠聽到電流的聲音,也能夠聽見隐約的引文對話,但關于對話的内容,已經隻能透過猜測,隻盡于此。
當天邊終于出現了一抹亮色,黎明的魚肚白。我們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驚詫的望向地平線,因爲天邊世界,已經變成了朦胧的黃色。
就像是一汪清水,忽然被巨大的力量所攪動,将水底的泥沙完全翻滾起來。
轉眼之間,這份污濁已經蔓延了視線中的多半個天空,甚至能夠看到黃沙在天際翻滾時候,一道道螺旋形狀的痕迹。
“沙暴,是沙暴來了……”老包第一個尖叫起來,失魂落魄,就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一樣:“怎麽會是沙暴,我們完蛋了,我們完蛋了……”
我雖然沒有經曆過沙漠中的沙暴,但是卻經曆過賀蘭山上的天災。深深的知道大自然力量的可怕,能夠輕易的吞噬生命,以及這個力量所觸及的整個世界。
但即使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清楚這一切,又能怎樣呢?我們的雙腿在沙漠中行進的速度是多少?五公裏?背着行囊,最多也就是八公裏吧?
而這漫天的黃沙移動的速度是多塊?二十公裏?三十公裏?五十公裏?在沙暴的世界裏面,我們是來不及逃離的戰利品。而盤旋的風暴中心,就像是能将我們瞬間吞沒的巨口。
“威廉,前面出現沙暴了,該怎麽辦!”對講機裏面傳來分貝高亢的尖叫聲。很顯然,就算是訓練有素的特種兵和忍者,也依然驚恐。并且,按照沙暴移動的速度和方向,他們的隊伍要比我們早幾分鍾進入風暴的肆虐範圍。
“将駱駝圍起來,所有人躲進包圍圈裏面!”威廉姆斯聲嘶力竭的喊叫着,就像是已經丢掉了所有的冷靜。
“快快,不要讓裝備被吹走……”
“狗屎,我陷進沙子裏面了,誰來救救我……”
“救命!”
“那是什麽……”
“來不及了,所有人都進來……”
急促的對話斷斷續續。讓我依稀能夠猜測電波對面遭遇了什麽事情。
正如此前預料過的一樣,在這個時候,對講機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們的世界裏面隻剩下了呼嘯的風聲。
雖然沙暴距離我們還有幾分鍾的時間,我們卻感到更加的絕望。
威廉姆斯不愧是有大量野外經驗的專家,能夠知道用這樣的方式躲避沙暴。隻要足夠的空間,并且不被風沙卷向天際,風暴過去的時候,一定能夠保全性命。
可是我們呢?身上除了一些零散的必需品,冷兵器,加上兩盒閃光彈,就什麽都沒有了。
“老包,我們現在怎樣才能求生?”師父沉聲問道。
“不知道,我們以前誰也不會前來沙漠深處,這樣的沙暴沒人遇見過,要是遇見了也早就死了……”老包已經絕望了,跪在地上,一步也不肯走動。
“呼哧,呼哧!”天際的陽光理應更加刺眼,但太陽的光芒卻不能夠穿透蒼茫的沙塵。隻有聲音,劇烈的響徹整個世界的風聲,才是我們此刻所面對的全部。
隻一瞬間,原先漩渦一般的氣流還像是停留在一公裏之外蠢蠢欲動,但眼皮在開合之間,已經掠過了刺痛的黃沙。
鋒利的沙礫就這樣掠過了我們所有裸露在外面的一切部位。
“徒弟,還記不記得在泰陵地宮中的流沙陷阱?”師父猛然将身軀盡量的貼近地面:“黃沙裏面,是安全的。”
“撲通!撲通!”我們所有人的全都将身軀的一半埋進了沙土之中。
此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朝我們襲來,這種力量像是能夠随時将我們掠奪到半空之上。
在我的心中,多麽希望能夠在此刻抓住一些什麽樹根之類的東西,這樣就不會擔心飛離地面的附着。當然,我們的指縫間隻有瘋狂傾瀉的黃沙而已。
忽然之間,似乎耳膜之間的壓力變小了,風聲也不那麽暴躁。我努力的抖落頭上和肩上的沙土,睜開眼睛。卻發現風暴的中心在掠過我們的時候,忽然稍稍改變了移動的方向。
對于巨大的沙暴來說,或許隻是改變了百分之一的角度而已。但是對我們來說,就是百分之百的解放。
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大聲呼喊所有人,并努力的将多半身軀埋在沙裏面的師父拉了出來。
我們用生理的極限速度奔跑着,朝着威廉姆斯被困的方位。
沙暴的偏離,就像是恰巧在滿是荊棘的道路上,爲我們留下了一條半人寬的小道。我們沿着風暴的邊緣移動,就能縮短和目标之間的距離。
時間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腳下究竟邁出了多少步子。因爲每一步都是朝着希望靠近着。大概繼續前進了一公裏的左右的時候,我聽到了身後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
是曼珠沙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的腳步竟然變得比師父這腿上有傷的人還顯得淩亂。
“我來幫你!”我下意識的轉身,緊緊的拉住了她的手臂:“不能掉隊……”
“張浩,剛才黃沙裏面有東西,是一塊岩石!”曼珠沙華十分确定的說道:“我的腿骨碰到了岩石!”
“這怎麽可能?”我重重的搖頭:“這裏可是沙漠的深處,怎麽可能有岩石?”
“撲通!”剛剛趕上來的老包也就地摔倒,帶着哭腔大聲叫罵起來:“這是什麽鬼東西,敢絆老子……”
“徒弟,這裏的黃沙之下,确實有古怪!”師父也停下了腳步:“這裏也有巨石!根本不是一兩個人能夠移動的!”
我們來不及猜測這裏爲什麽會出現如此數量的巨石,命運便跟我們繼續開起了玩笑。
風暴的中心像是意識到行進路線錯誤,開始調轉方向,朝着我們所在的位置擠壓過來。
我們原本就隻在沙暴邊緣移動,不到十秒鍾的時間,便再次被沙暴吞沒。
“抱住石頭,每個人都抱住石頭……”随着身邊的黃沙全都飛離了地面,我們的身體越來越下沉,這是我聽到的師父最後的話語。
我的身邊,正好有這樣一團蒼白色的石頭,就像是已經一千年沒有經受到雨露的滋潤了,但此刻卻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雙手環抱,面目緊貼。天旋地轉,世界變成了墳墓。
黃沙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很快将我的身體無完全蓋在了下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身體猛然下沉,最終,竟然随着這巨大的石塊一起墜落,直到萬劫不複的深淵。
不知道過了多久,世界終于靜止了下來。疼痛感無處不在。身體無法動彈,原本被我抱在懷中的石塊,竟然變成了壓在我腰間的狀态。
嘗試了四五次,将微微的将石塊移動,将身體抽離。
然而讓我覺得奇怪的是,身邊竟然空空如也,似乎進入了一個密封的空間一樣。
忽然之間,一條輕盈的手臂搭在了我的腰際。
那裏是我挂着水壺的地方,讓的我的身體一震。
“小曼?師父?”我沉聲問道:“是不是口渴了……”
“刷!”一道慘白的光芒從我的左前方出現,就像是閃電一樣,讓我短暫失明。
強光手電轉立刻移動到了其他的地方,光柱在我的身邊輕輕擺動。
“張浩,是你嗎?”
“徒弟,你沒事吧……”
聽到了師父和曼珠沙華的聲音,我心中稍稍平靜了一些,看來她們也都沒事。
“老包……”我想到,身邊的人一定是這名中年漢子,忍不住低聲呼喊。
“我、我在這裏……”聲音卻七拐八拐的從我右前方傳來。
不對!如果他們三個人都在我的前方,我身邊的人是誰?剛才摸到我腰際想要取水喝的人是誰?
我弓着身子,猛然做出了獵豹一樣的動作,緊接着就地翻滾,将身形完全躍到了手電光線之中。
“徒弟,你在跟誰說話……”師父終于将手電對準了剛才我身邊的位置。發現地面上橫躺着一具彎成“S”形的身軀,有一半藏在幹燥的巨石背面。
露在前方的一截身軀,周身慘白無比,在手電光線照射下就像是拼湊而成的雪人。
而這具雪人的胳膊,正有氣無力的平攤在地面上,頭上似乎同樣穿戴着慘白的衣帽。
這是什麽地方?這個渾身慘白的人是誰?
驚恐之餘,我們的心中同時出現了巨大的問号。
我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解下後背的拂塵銀槍,輕輕的撥動那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