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的吸了口氣，一鼓作氣的攀到了巨大沙丘的頂端，卻沒有直接翻身下坡。而是伏在最高處，僅僅探出一對眼珠，悄然留下坡下的情況。

“嘶嘶！”一陣風沙沒有來由的席卷過來，讓我險些睜不開眼睛，但是卻更加清楚地聽到了牲畜悲鳴的聲音。

再看沙丘坡下，竟然有十幾隻駱駝在驚慌的移動着腳步。這些駱駝并非是我們所乘坐的那些鬼眼駱駝，而是貨真價實的沙漠之舟。它們雖然慌亂的踱着步子，卻始終圍繞着正中間一片區域不肯離開。

而悲鳴的聲響，是從這些駱駝圍成的圈子裏面發出來的。

“啊，我要殺了你，給我站住，不要跑……”

忽然之間，我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道寒光，那是利刃在陽光折射之下的影響。一條手臂從高聳的座座駝峰之間舉了起來，随即猛然落下。

“嗷！”一聲慘叫傳來，圍在那處圈子的駱駝們受到了驚吓，終于四散奔逃，再也沒有絲毫的留戀之意。

等到煙塵散去，我終于看到了沙丘底部發生的一切。

此刻，一名四十來歲身材敦實的中年漢子，正用顫抖的手臂舉着匕首，接連不斷刺向一匹已經受了重傷的駱駝。

這匹駱駝和其他駱駝相比，要更加瘦小一些，此刻腹部和後退之上，已經遍布了血洞。雖然沒有死去，卻已經癱倒在沙地之上，再也難以移動分毫，唯有口中喘息悲鳴。

而中年人最後的一刀，則在瞄了半天之後，終于狠狠地刺進了它的脖子上面，濃稠的駱駝血噴湧出來。

“咣當……”中年人眼中流露出了貪婪和兇狠的神情，立刻将匕首丢到了一般，将幹涸的嘴唇湊到了駱駝血噴湧的地方，大口的吮吸起來。

在飲血的時候，中年人像是用盡了全力，全身都顫抖起來。但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将所有的血漿都吞進腹中。濃稠的鮮血将此人的臉上和頭發上變作了鮮紅一片。

“嗚嗚……”直到再也喝不下去的程度，中年終于将嘴巴松開，随即伏在已經開始抽搐的駱駝屍體上，放聲大哭。

看到這樣一幕，我的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在沙漠裏面，一個饑渴的人，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的。

然而，新的疑問立刻産生。

這名中年人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什麽他的身邊會有這麽多的駱駝？如果說這些駱駝是屬于同一個駝隊的，那麽，其他屬于這個駝隊的成員又在哪裏？

雖然這一切發生的很快，其他的駱駝也全都四散離去的。但我相信此前沒有看走眼，這些駱駝的身上，并沒有帶着什麽行囊，駝峰之間都是十分輕便的樣子。

看來，這些問題通過此人之口，才能夠回答了。

師父和曼珠沙華也已經來到了坡頂，見到這一切之後和我同樣驚訝，我們幾個簡單交流了一番，便決定下坡一探究竟。

我手握浮塵銀槍走在了最前面，直到來到中年漢子身前兩三米的地方，他依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隻是靠在駱駝的屍體之上，嗚嗚的抽泣着。

“大叔，你沒事吧？”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繼而朗聲問道。

“誰？你們這群王八蛋，我要……”

中年人在恍惚之間，沒來由的憤怒起來。第一個反應便是去摸身旁的匕首，卻有一條修長的腿從旁邊伸出，一腳将半截埋在沙中的匕首踢到了幾米之外。

“别亂動！”曼珠沙華冷冷的說道。

“你們，你們是……”中年人看了我們的面容之後，整個身子重新癱軟下來，重重的歎了口氣。

“大叔，我們沒有惡意。”我盡量将語氣放的平緩一些：“我們也同樣是過路的旅人而已。隻是想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哈哈哈哈……”中年漢子仰天大笑，笑聲之中帶着無比苦澀的味道：“難道你們沒有看到，我已經快要被困死在這裏了？還能有什麽比這更可怕？”

“你的同伴呢？”師父在一旁沉聲問道：“怎麽會這裏隻有你一個人？”

“我的同伴？”中年漢子撐着身下駱駝的屍體，踉跄的站了起來，指着身下說道：“我沒有同伴，隻有這些駱駝。可是，現在連最後一隻都沒有了……你們看，它還不到三歲，它不想死！可是，如果不殺死它，我就活不下去……”

忽然之間，中年漢子的眼神中國燃燒起了灼熱的目光，他矮下身子，壓低了聲音：“朋友，幾位朋友，你們身上誰沒有水？隻要一瓶，隻要一瓶給我就好，我願意出錢……”

“我們的水，也用盡了……”我看了看師父和曼珠沙華，搖了搖頭，随即将手中的浮塵銀槍收了回去：“我們正在一邊前行，一邊尋找水源或者是綠洲。”

中年漢子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就像是一個瀕死之人一般，垂下了腦袋。

“徒弟，不用問了，他和我們一樣，因爲沒有水源，被困在沙漠裏面了。”師父沉聲說道：“現在我們隻有繼續前行，找到水源，不然的話，誰也活不下去。”

師父的話，讓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我們的飲水雖然并沒有完全用盡，但分到三個人的手中，也最多隻有每人不到半升的樣子。

當然，剛才我對着這中年漢子說飲水用盡，也不能算是謊言。此人已經因爲口渴到了殺戮之心驟起的地步，以防萬一，隻能這樣說而已。

又是片刻的無言，我的鼻子裏面忽然鑽進了很濃的血腥味道，下意識的俯下身去，望向了駱駝屍體脖子上面的那道傷口。之前的血漿滲入到了一旁的毛發之中，頃刻之間已經沾滿了黃沙，但血依然在向外流動着。

“你們也很渴對吧？要是想喝，可以喝兩口嘗嘗，但是……”中年人露出了一絲冰冷的怪笑：“但是，駱駝血隻能一時解渴，幾個小時之後，會燒得你的全身難受，遠比口渴還要痛苦。”

聽到這裏，我對于此人現在的無奈有了更深的理解。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是絕對不會去和這又騷又燥的駱駝血的。

“你們沒水的話不要緊，能不能借給我個空水壺？什麽帶着蓋子瓶子也好……”中年人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存一點在路上……”

“你這人十分奇怪。”曼珠沙華忽然冷冷的問道：“就這樣隻身一人，沒有同伴，沒有行囊和裝備，甚至連水壺都沒有，怎麽在沙漠中行走？還有，你剛才口口聲聲的，說要殺人，你想殺誰？”

“姑娘，你别問了……”中年漢子默默接過我遞過去的空水瓶，蹲在地上。一邊擠壓屍體脖子上的動脈，一邊凄慘的回答道：“我的事情，你們不會想要知道的。總之，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距離死在沙漠裏面也隻差一步而已，說那些事情有他媽的什麽用？”

見到此情此景，我們也隻有無奈的搖了搖頭。随即轉身離去，登上了鬼眼駝，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

“等，等一下！”中年人見到我們即将離去，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你們要去哪裏？再往前走便是沙暴多發的地區，你們不會想要去那裏的！”

“我們的路線是已經定好的，不會改變。”我暫時拉住了鬼眼駝，轉身說道：“大叔，希望我們最終都能活着，走好運。後會有期……”

“别走，你們千萬别走……”中年人的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跌得撞撞的趕到了我的身畔：“看你們的穿着，一定不是本地人吧？區區三個人而已，在沙漠中行走，一定需要一個向導！我就是當地人啊，有多年在沙漠中行走的經驗，你們不要丢下我，我帶路的話，說不定我們一起走出沙漠的機會更大一些……”

“你錯了！”曼珠沙華投來了一道冰冷的目光：“我們不是早走出沙漠，正是要進入沙漠的最深處。你要一個人離開，或是跟着我們，都随你的便。但是我門的駱駝，隻有三匹而已。沒有多的讓你乘坐，就算有的話……”

她輕輕地拍了拍鬼眼駝的駝峰：“這些駱駝也不會聽你指揮的。”

“我……”中年人眼神閃爍了一番，最終還是重重的點頭：“我還是跟着你們一同走吧……”

“奇怪！”師父在一旁插道：“明知道我們要去更危險的地方，你爲什麽還要跟随？”

“那是因爲，如果找不到水喝，我朝哪裏走都會渴死。”中年人一邊拖着沉重的腳步，一邊凄慘的說道：“跟着你們在一起，隻要在臨死之前找到了綠洲，就能夠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況且，我的駱駝朝雖然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散了，最終它們都會在最近的綠洲處聚集起來的。”

“你确定？”我沉聲問道。

“我确定！”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連臉頰上沾滿的血漿痕迹，頓時裂成了碎片：“如果幾十公裏之内有綠洲存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