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乾宮,我将靜書頤安排在坤乾宮的偏殿裏後,并讓畫眉去偏殿服侍靜書頤,且叮囑她不管什麽人問,都隻說是陛下坊間撿回來的,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能說,否則讓她每天當真的畫眉捉蟲子吃。畫眉明顯是被我吓到了,她諾諾的應了,便退下了。我也累的迷迷糊糊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就起了床,顧不得換衣服就蹭蹭的跑到了偏殿,還沒進殿,我便聽到了殿中傳來美妙的琴音,是古筝。在那些我知道的爲數不多的樂器中,我隻會彈古筝,這是在學校的時候爲了彰顯自己其實不是個糙漢子,而特地報了個古筝的培訓班,目前隻會談一些初級的古筝曲譜。
沒想到靜書頤還會彈琴呐。
我站在殿外聽到,殿内飄出的琴音,竟邁不開步子,我從來不知道,古筝竟可以制造出那般聲勢浩大的美麗......
他似乎也感覺到我的到來,他沒有轉身,隻聽他輕聲喚了一聲:“陛下。”
我像偷窺者被人抓了個正着一樣,尴尬一笑,跨步朝他走去:“起來啦?”
靜書頤似乎感覺到我已經朝他靠近,隻見他站起了身,卻始終背對着我,步态艱難的想要離開:“陛下,我還未梳洗,羞于見陛下,還請陛下容在下梳洗一番。”
我一把抓住靜書頤削弱的肩膀:“别鬧,你頭發還沒幹透,明顯是大清早清洗過的,怎麽可能還沒梳洗。”
今天的靜書頤很是别扭,始終不願正臉看我。
“喂,你怎麽回事呀。”我有些惱了,這孩子什麽毛病,怎麽變得這麽龜毛。我用力掰過靜書頤的身體,可是當我看到靜書頤的臉的時候,我隻覺得一道驚雷劈在了我的頭頂上,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我認識的靜書頤嗎?
可就是那一瞬間,靜書頤已經晃掉了我的手,強行背過身去,蹒跚的朝内殿走去“陛下!我累了!”他的聲音很急促,消沉而沙啞。
“你站住。”我大聲叫住了靜書頤,我不能讓他這樣躲起來。他本就是敏感的人,剛才我的眼神無疑已經刺痛了他,如果今天他就這麽走掉,那麽将來我将需要花百倍或者跟多的精力來撫平我們之間這道隔閡。
聽到我的聲音,靜書頤冷笑一聲:“陛下難道還嫌吓的不夠?”果然刺猬就是刺猬,我讓他難堪,他必定要刺我一下心中才會痛快一分。
“不夠,完全不夠,剛才我還沒有尖叫出聲。”我看着靜書頤的背大聲回答。
原本邁開的步子停頓了一下,我快步走向他,卻沒有站在他面前,而是站在他身後,我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肩:“靜書頤,車禍現場我不是沒有經曆過,血肉模糊,我也親眼見過,你這個程度根本不算什麽,剛才我不是害怕,而是沒想到,沒想到你會遭到毀容。”
我的手始終放在他肩上,我感覺出靜書頤原本繃緊的身體突然就松懈了下來,他慢慢轉過身,長發垂在眼前,遮住了他的臉,我慢慢擡起手來,撩開他那黑色長發,便露出他的臉來,臉上除了被火燒過,還有不知被何人刻下了深深刀痕。疤痕足有一根食指那麽長,從左眼尾開始延續而下,一直到臉頰。皮肉外翻,可能是之前沒有好好處理的緣故,有些部分竟有些化膿。這張臉原本是極爲美好的,此時卻被那可怖傷疤、刀痕和憔悴地情态襯得煞是慘淡。
“昨天爲什麽不告訴我?”我輕聲問,我從來都不知道我還能這樣溫柔的說話。
“我怕陛下見了我這模樣,不會再想帶我回來。”靜書頤的聲音低低的,透着無助。
我的眼睛開始發酸,眼前的男子縱然比我高,縱然一直毒蛇,可是他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孩子,我弟弟一般的年紀。
“靜書頤……對不起…”除了對不起,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陛下爲什麽道歉。”靜書頤看着我,眼睛水瑩瑩的。
“你有今日的遭遇,皆因我而起,若我當初在殿上直接撕毀你的試卷,而沒有執意點你爲狀元,你辱罵我的試卷也不會被其他朝臣看到,若我當時沒有将你貶爲宮人,而是直接押離皇宮,也斷不會有後續的事情,若我那日沒有帶着你去禦膳房,也不會遇到蘇玄峥,更加不會有今日的斷腿毀容之禍。”我喃喃低語,我對不起他,我的無知和莽撞害了他,那樣一個如牛犢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畏少年,此刻卻殘了一條腿,步态蹒跚,容貌被毀。
靜書頤沉默的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發現自從穿越之後,我變得比過去愛哭,淚腺太過發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反手擦掉了不知何時留下的淚,“靜書頤,是蘇玄峥嗎?我給你報仇。”我鼓起勇氣念出了蘇玄峥的名字。
靜書頤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陛下,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麽簡單,就像你說的那樣,如果你沒有點我爲狀元,而是撕了我的試卷,你能保證,我一定能好好的嗎?以那時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在官場上,約莫不過一個春秋,我便已經被朝堂上的政鬥折磨緻死。一切都不是絕對的,陛下。”
“我,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治好你的腿,你的臉。你不要灰心,不要做傻事。”我害怕,害怕這個孩子一轉眼便自殺了,他的性子那樣高傲,我想彌補,我希望他好好的。
就在這時靜書頤卻搖了搖頭,笑了,“陛下,我不會自尋短見,若真的會做傻事,陛下早已經見不到我了,我不在乎我的腿是否靈便,能走路便行,也不在乎我的臉是否好看,你不怕便好。不論過去總總,如今的一切于我而言,已經是天上人間,陛下,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谙世事的狂妄書生。”
靜書頤的變化,讓我有些震撼,如同換了一個人,不再稚氣不再魯莽,有一種脫胎換骨的錯覺,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靜書頤卻輕輕推了我一把:“陛下,穿着單衣就這樣跑來,也不怕奴才們擔心嗎?上朝的時間該到了。”
聽了這話,我才反映過來,之前是穿着單衣就跑來了,時間确實也不早了,我有些手足無措“那,那我先去上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