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坐的馬車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長巷,白色的駿馬踏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小橋,碧池清水,水上浮花,蓮下遊魚,嬉戲成趣。池中泛舟,舟順水飄,水借風流,徐徐前行。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派美妙的祥和中,全世界似乎隻有我一人在疾行。
伴随着有節奏的馬蹄聲,我的心卻愈加的煩躁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已是攝政王府門外,我制止了下人的通傳,讓魏嚴在庭中等我,我獨自一人在攝政王府下人的引領下到達了蘇玄峥所在的書房。
我沒有馬上進門,這時候我發現我的手心布滿汗,我将手心的汗擦在了衣擺上,而後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推開門,案上是堆積如山的折子,蘇玄峥正坐在案邊批閱奏折。他的衣裳已經換成了一套冰白的絲綢,衣擺上繡着雅緻竹葉花,他似乎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站在門口,我用力的呼吸着,強行壓下胸口的劇烈跳動。在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蘇玄峥所爲的情況下,我告訴自己不能沖動。
終于,蘇玄峥發現了我,而此刻我已經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了将近一刻鍾。他見我來,除了眼睛突然睜大一下,而後便恢複如常,臉上的表情竟沒有太多的變化。隻聽他問道:“雲熙,你怎麽來了?”
我站在門口,不靠近也不回答,隻是看着他。我一直都不曾了解蘇玄峥這個人,但我知道,一個能在二十三歲便坐上攝政王位置的人絕對不簡單,他的城府絕對不是我能想象。
他似乎終是瞧出了不尋常來,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正了身體看我,“怎麽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看不透這個人,我想我甚至無法觸碰到他的方圓。
“靜書頤呢?”之前在來的路上,我準備好了幾千幾百種開口詞,比如:你好,我有事想要問問你;又或者說我不過是出來走走,可是最終我卻選擇直截了當的開口。
我目光直直盯着眼前這個不過二十五歲的男人,不想錯過任何表情,而在我說出這句話後,我看到他那原本就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此刻的寒意更加的凜冽。
“爲什麽問我?”他的聲音很淡,表情如同凝滞的寒冰。
“那朕該問誰?”我刻意将‘朕’字加重。
我從來都不是這南閻國的女帝,我不過是一個盜用了女帝身體的小賊,可是這時候我才發現,我隻有頂着女帝的光環才能勉強站在與蘇玄峥同等的位置對話。看着蘇玄峥的眼睛,告訴自己不要怕,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靜書頤。
蘇玄峥沉默,他隻是看着我,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我的心也越沉越深,難道靜書頤遭了毒手?難怪今天早上我找他要人他會拒絕我!
“你爲什麽要這樣?!”他的沉默讓我害怕,我的心越跳越快。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朝我席卷而來,在二十一世紀,若傷害她人性命是是要償命的,可是在這裏,人命簡直賤如蝼蟻,隻要想要随時都能取走。
他依舊不語,他的沉默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的眼淚開始不停的往下掉,爲什麽會這樣,靜書頤不過十八歲,卻兩次被我所累,第一次丢了功名,第二次卻丢了性命。我痛恨自己的粗心、痛恨自己匮乏的腦細胞。
原本幾米之外的蘇玄峥突然跨步上前,在我還未來得及反映之際,他已經一把将我拉入懷中,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我隻聽到他在我耳邊說道:“雲熙,我蘇玄峥不論做什麽事都是爲了你。”
以往隻要他稍微靠近,我便是面紅耳赤,而今天,他的懷抱卻無法安撫我分毫,我奮力推開了蘇玄峥,力氣大的連自己都覺得訝異,我反手擦去臉上的淚。
“我讨厭這句話,你說爲了我,可是你有問過我需要什麽嗎?我讓靜書頤陪在我身邊,并不是因爲我無聊,我不過是…”我不過是希望所有我認識的人都能好好的,不受傷害。然而我卻因爲哭泣而說不下去了,一想到那個男孩因我而丢了性命,我的心便窒息的疼了起來。
“我知道。”蘇玄峥再度上前,環住腰的手更加用力了,“我都知道,但是雲熙,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爲了你好,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聽,我才不要聽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一句爲了我好,就可以奪取他人的性命嗎?這樣的好,我不要,我蕭雲熙消受不起。
許是因我的不回答,他突然像隻失控的豹子,咬住了我的嘴唇,沒有半點愛憐。他的氣息開始紊亂。某種奇異的感覺開始從心的最深處彌漫開來,充斥所有感官,撕心裂肺無法招架。
我的嘴唇很疼,這是我的初吻,在天朝成長了二十二個年頭,除了親人,沒有一個異性觸碰過我的唇,可是爲什麽我夢寐以求的與愛人的初吻會是彌漫着血腥味。我沒有反抗,沒有回應,也沒有掙紮,我像一個破敗的布偶任人擺布,淚水絕提。
逐漸的,蘇玄峥放緩了進攻的力度,開始軟軟的吻我,他将我流出的血絲絲舔盡,舌頭很熱,極盡纏綿,直到我的唇不再流血,他才放開,看到的卻是早已經淚眼滂沱的我。
萬年玄冰的臉,第一次有了冷漠以外的表情,他擡起手想要爲我拭淚,我卻用比他更快的速度用力揮掉了他的手,“别碰我。”
他的手停在了空中,而後緩緩垂下。他轉過身,我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他說:“陛下,若您恨我,您想要保護好身邊的人,就請您快點學會該學的一切。”而後他伸手指了指那案幾上的奏折,平靜的問道:“你猜這一堆奏折中是有多少本上奏要我廢黜女帝的?”
我沒有回答,但是我知道大臣們早就想要廢掉我。
我從穿越來的第二個星期開始便已經知道了我是昏君的事實,同樣也知道了這宮裏不管是大臣還是下人,對我的恭敬都非出自真心,我更加在後花園的假山後聽到太監們在議論着攝政王到底什麽時候會廢黜我,蕭氏江山還能強撐多久。
從上朝的時候,同樣就能看出,因爲他們說話從來都是對着蘇玄峥,沒有一次是對着我說。
可是這些我并不放在心上,因爲我本就不是女帝,對于蕭氏江山的易主,我也沒有任何的留戀亦或是愧疚,因爲如果我不穿越來的話,蕭氏江山早就在幾個月前那一箭之下終結,如今我不過是拖一日是一日。
“蕭雲熙,我不會讓蕭氏江山斷送,至少不能斷送在你的手裏。”蘇玄峥回過身,他直視我,一字一字說道。
我猛地後退,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眼裏有一團火焰,我迅速轉身離開,幾乎可以用逃跑來形容我當時的狀态。
我倉惶的逃離蘇玄峥的身邊,魏嚴似乎因在前廳等的着急了,便到後院來尋我,看到魏嚴朝我跑來的時候,我快速沖向了他,魏嚴來不及反映已經一把将我抱住,我的心突然放松,雙手緊緊的攀住魏嚴的臂膀,眼淚再度決堤,我聽到魏嚴在我外耳邊手足無措的叫道“陛下,您的嘴怎麽了?是不是剛才跑出來的路上摔倒了磕哪兒了?”
聽到魏嚴的問話,我原本的痛哭變成了哭笑不得,我退開了身,在這個侍衛的眼裏,我視乎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掌握不了平衡容易摔倒的笨蛋帝王:“我沒有摔倒。回宮吧。”
“沒事就好,陛下,微臣這就送您回宮。”
我踏上了回宮的馬車,在看到那巍峨的正德門的那一刻,我竟有了一種逃離的感覺,這個地方,似乎一點都不适合我,這裏面的人與我根本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甚至不在同一個次元。
夜寂靜的深沉,我昏昏沉沉堕入夢魇,夢裏,我似乎與女帝重疊在一起,不再分你我。在那裏我似乎被什麽人關在一個黑暗的殿中,我的前方有一團黑影在朝我慢慢移動,我慌亂的起身跑向殿外,可是那門卻如同與我做對一般如何也打不開。我驚恐的轉頭回望,那團已經不見,此時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站在不遠處,雍容而華貴,是皇後,我的母親,我雖從未見過她,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母親。
我的身體不由一軟,跌坐在地。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将我輕輕擁入懷中,她說:“雲熙,别怕,母親在這裏,母親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
我趴在她胸前哭得歇斯底裏:“媽媽…我害怕,我害怕極了…我想回家…”
“别怕,我在呢。”母親的手自後背慢慢移向我的脖頸,她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脖頸,她說:“我的女兒,母親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你要知道不論母親做什麽都是爲了你好,别恨母親…”而後手中逐漸用力,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愈加的猙獰,慢慢的媽媽的臉不見了越來越模糊。
“啊!!!!!”
一切的噩夢在一聲慘叫中化爲虛無,我瞬間睜開眼,臉上的淚痕未幹,全身早已經布滿了冷汗,我茫然的坐起了身體看着四周,宮室中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唯有角落裏的一隻油燈發出暗淡的光,我抱着自己的雙臂将頭埋在雙臂間痛哭了起來,這是我穿越以來第一次感到這樣的害怕和無助,好像全世界都已經舍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