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書清笑容僵在臉上,以爲自己沒有聽清:“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愛情大約都是相似的,喜歡的時候她的關心像是恩賜,會開心會甜蜜。不喜歡的時候,她的關心就變成了看不懂臉色、故意裝傻。
蘇時轉過頭直直盯着齊書清:“到現在還和我演戲麽?怎麽?想讓我誇你演技好?我認識幾個導演,要不要推薦你去拍戲?你這麽愛演戲,憑你的演技,當個影後應該不在話下吧?”
齊書清被罵得直接蒙逼,讷讷回應:“我沒有演戲……”
蘇時掐着齊書清的下巴,指尖用力。幾場意外下來,齊書清的體重又跌了回去,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指尖幾乎能感覺到牙齒的輪廓。
蘇時不是什麽善良之輩,心中的怒火上漲完全沒有克制的念頭。憤怒讓他的眼睛變得通紅:“是,你沒有演戲,你是完全沉浸在角色裏。什麽被未婚夫抛棄,都是你的角色設定是吧?故意博同情?裝什麽一身情傷,裝傻充愣,稍有動靜就逃得遠遠的,都是你欲擒故縱的把戲。老子居然真的信了你!居然會爲你這麽個賤人心疼!”
吹了一夜冷風,齊書清有些發燒,腦袋昏昏沉沉,勉強理解着蘇時說的話:“我沒做過這樣的事。”
蘇時的話像是一把把匕首紮在齊書清的心上,寒風就從那炸出來的窟窿裏呼呼穿過,帶走了所有溫度。不知道是臉被蘇時捏得太疼還是怎麽的,齊書清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做沒做過你自己心裏清楚,”蘇時“哼”了一聲:“裝什麽楚楚可憐?齊書清你的眼淚怎麽那麽廉價?”
最後一根弦也斷了,齊書清努力彎起唇角:“是啊,不止眼淚,我人也挺廉價的。”
掰開蘇時的手,齊書清擦去眼淚:“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其實您要是厭了倦了,您說句話,我就收拾包袱走人,并不會纏着你,又何必用這樣诋毀人的方式來道别呢。好歹是段感情,何必弄得這麽狼狽啊。”
這個女人果然在演戲,沒有半點留戀。可恨自己居然被蒙在鼔裏這麽久,回想自己的糾結傷心,不過是個笑話。蘇時自嘲地彎起唇角:“齊書清,你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努力把眼淚留在眼眶裏,齊書清也笑了:“謝謝誇獎。”
蘇時繞過齊書清,走向卧室:“不好意思,我要睡覺,你收拾東西的時候輕一點,走也不用告訴我,把鑰匙放在茶幾上就行了。”
齊書清挺直腰杆,控制自己沒有回頭去看蘇時。仰着臉望着天花闆微笑點了頭:“我知道了。”
蘇時的腳步聲漸漸遠離,齊書清沒有忍住:“蘇時。”
腳步聲停了下來:“還有什麽事?”
齊書清誇張地拉起唇角,沒敢回頭:“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謝謝你。”給了我一場溫暖的夢。
齊書清演戲真是演全套,而自己居然還在期待她給一個解釋,多可笑。蘇時恨不得一耳光扇醒自己:“不客氣,就當我交學費了吧。”
來的時候一隻小小的行李箱,走的時候還是一隻小小的行李箱。齊書清沒有帶走蘇時給她買的任何東西,這是最後的一點倔強。
這場景似曾相識,半年前她就是這樣從S城逃回C城,半年後她又要從C城逃去哪裏呢?
命運好像特别偏愛她,以捉弄她,看她絕望無助卻又不得不拼命掙紮爲樂。齊書清慘笑一聲,拉開行李箱的拖杆,緩緩走出了蘇時的家。
齊書清就是所謂的缺愛,向往着來自他人的溫暖,做不到精神上的獨立自主。像隻被火燒殘了翅膀的蛾子,記得被火灼燒的痛,卻抵不住溫暖的誘惑,又一次撲了上去。
這一次好像燒得狠了,也許再也飛不起來了。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苟且是件容易的事,隻要活着就能做到。
蘇時曾經提過有有有抑郁症,齊書清沒敢告訴他,她也有類似的症狀,不過她要懦弱得多,沒有有有的勇氣拿刀劃破自己的動脈。
果然她隻适合苟且,害怕疼害怕死後沒有辯駁的機會,隻能任憑人們對她的軀殼指指點點:怎麽會自殺呢?有多大的坎過不去啊?……這女孩其實挺可憐的,家裏又是那麽個狀況,哎,慘啊!……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脆弱,稍微一點挫折就想着死,哪像我們年輕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她沒有辦法去辯駁:不,不是的。
其實即便活着也無法去辯駁别人對自己的評價,你不能拉着人家說: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樣的,我不脆弱,不矯情。我隻是活得有些累了,想放棄而已。
真要這樣做了,大約被拉住的人隻會心裏暗自覺得你是個絕望的瘋子,嘴上說着:哦,我就是個路人,我的看法不重要,隻是希望你更好所以才告訴你一聲,你不用太在意,你自己開心就好。
爲了避免别人的這些評價,隻能好好活着,假裝自己樂觀積極向上。努力讓周圍的人認爲自己是個正常人普通人。
電梯門一開,齊書清像個逃犯似的迅速躲了進去,低着頭避開攝像頭的審判,努力讓自己變成一粒塵埃。
街上的行人很多,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沒什麽時間來關注一個神色落魄的年輕女人。
即便如此,齊書清依舊覺得所有人都看穿了她的僞裝,看到了她的狼狽。
許薇薇接電話的速度很快,語氣也相當輕松:“喲,難得啊,齊大忙人恩愛之餘還能想起給我打電話呢。”
害怕打擾别人的生活,齊書清基本不會主動和人聯系。如今有事了才去給人打電話,不由有幾分心虛:“呵呵……薇薇,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嗯,說吧。”許薇薇答得有些漫不經心:“什麽事?”
齊書清剛要開口,又聽見許薇薇對旁邊的人說道:“豬,别把蛋黃放進去了!”
王旭的聲音傳了過來:“啊,太滑了,沒控制住。”
許薇薇嗔怒:“師兄,你好笨啊。”
别人正在幸福,齊書清不忍打擾,更怕對比着幸福會顯得自己越發狼狽。于是幹笑:“也不是什麽大事,找你玩呢,你和旭哥有安排就算了。”
許薇薇笑着應了:“那行,改天再一起逛街吧。”
挂斷電話,齊書清深吸了一口氣,望着天上的白雲,腦袋一片空白。
除了許薇薇,齊書清居然想不出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拖着箱子在街上走着,其實已經很累,卻不敢停下來。
因爲一停下來就會被情緒追上,陷入巨大的痛苦中。蘇時冷漠的眼神就像一把凜冽的倒插在心口,還不斷翻攪,痛不可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并沒有因爲夜晚的到來而變得稀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
這一片是商業區,一家一家的櫥窗連排着,燈火通明。還有幾天就是聖誕節,商家把裝飾全都換上了紅白的聖誕色,金色的燈光從吊頂打下來,格外的溫暖。
齊書清不敢多看,低着頭死命往前走,想要逃出光明。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齊書清?”
齊書清愣了愣,幹脆跑了起來。
肩膀被人按住:“齊書清?”
來人是伍一甯,齊書清調整面部表情,笑嘻嘻地和伍一甯打招呼:“伍哥,好巧,陪女朋友逛街啊?”
伍一甯默默翻了個白眼:“……一個人。”
齊書清哈哈幹笑,胡亂轉移話題:“伍哥,給你彙報個好消息,薇薇和旭哥的事好像成了,我的酬金什麽時候到帳啊?”
“嗯,和工資一起發。”伍一甯指着齊書清手裏拖着的行李箱:“……要去哪?”
來不及擋住行李箱,齊書清哼哼哈哈地笑着解釋道:“才去旅遊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
吊着胳膊去旅遊,興緻這麽好?伍一甯并不信她:“你男朋友呢?”
提到蘇時齊書清神色忍不住一暗,很快又遮掩過去:“和朋友去的,沒帶他。”
伍一甯默了默:“分手了?”
“你怎麽知道?”齊書清被吓了一跳,很快發現自己不打自招,趕緊打哈哈想遮掩過去。
伍一甯沒給她機會:“沒地方去?”
齊書清苦笑:“伍哥,咱揭人傷疤的時候下手能不能輕一點慢一點啊,你這一連串都給揭開了,當玩連連看呢?”
伍一甯不理會她的貧嘴:“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一個月房租五百,想租我帶你過去。”
原來是找房客,齊書清把心放回了肚皮:“哈哈,許拖欠房租不?”
“可以。”
本來是想說個笑話緩解氣氛,可是伍一甯那麽快就應了,好像是當真了。齊書清真是對自己這張嘴無語了,嘿嘿幹笑:“我就是開玩笑的,伍哥你放心,隻要公司不拖欠我工資,我就不會拖欠房租的。”
感覺越描越黑,齊書清幹脆放棄了:“伍哥,你趕緊帶路吧。”
伍一甯接過箱子,領着齊書清往地下車庫走:“我開的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