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最好的一點就是任何事她提一次你表現出不接受,她就不會再提,從來不會強迫别人接受她的觀點。
有有提着書包站了起來:“天快黑透了,走吧。”
其實兩人的家在相反的方向,爲了多和有有待一會兒,蘇時假稱和有有同路,每天都送有有回家,再折返回去。
那個時候蘇家已經有錢到請了保姆和司機,事業有所建樹的蘇起國終于想起維護日漸疏遠的父子關系,安排司機每天都來接送蘇時上放學。
蘇時拒絕了蘇起國的安排,用自己幫人寫情書遞答案換來的零花錢買了一輛自行車接送有有。
有有上自行車後座的動作很優雅,與大大咧咧直接跨上去的齊書清不同,有有會用手攬住裙擺,踮腳輕輕側坐上去,然後松開裙擺伸手環繞着蘇時的腰:“好了。”
那隻環在腰上的手很輕也很暖,蘇時多希望回家的路再長一點。可惜自行車買的太好,蹬幾步就到了有有家。
有有家住在C城的老富人區,這裏的房子早就飽和,基本别想買到。所以能住在這裏的都是頗有權勢的富人,有有在小區門口跳下車:“明天見啦。”
蘇時揮了揮手:“再見。”
有有倒退着往門口走,一輛黑車在她身邊停下,不透光的車窗緩緩搖下:“有有。”
說話的人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頭發梳得很整齊,眉心的皺紋很深,一看就知道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看清來人後有有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爸爸……”
男人瞟了蘇時一眼,眼神帶了些不屑:“上車。”
有有也望了望蘇時,偷偷做了個再見的手勢,低着頭乖乖上了車。
車子一溜煙進了小區,留下一縷尾煙。
蘇時心頭一緊,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呆站着也沒什麽用,隻能調轉車頭回家。
蘇起國還沒有回來,隻有後媽在客廳坐着看電視,看見蘇時回來,起身迎接:“小時回來啦,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呀?”
後媽其實對蘇時很好,即便有了女兒之後也沒有怠慢過蘇時。蘇時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傷,微微低頭含糊地應道:“嗯,做值日。”
後媽沒有多想,朝廚房招呼:“張嫂,小時回來了,可以做飯了。”
後媽接過蘇時的書包順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怎麽弄得一身都是灰呀,先上去洗個澡吧,飯好了再叫你。”
蘇時拿回包“嗯”了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隔壁的妹妹還沒有回來,大約是去學鋼琴了。蘇時洗了澡出來飯菜已經上桌了,後媽招呼蘇時:“小時,今天你爸有應酬,我們自己吃。”
蘇時撿了個椅子坐下:“妹妹呢?”
後媽是C城人,是蘇起國到C城後娶的,妹妹比蘇時小了八九歲,現在正是乖巧的時候,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天真可愛,總是纏着蘇時叫哥哥。
即便是他人眼中的問題少年蘇時也被她柔軟了内心,會把溫柔全都給她。
後媽決心培養出一個大家閨秀,從妹妹三四歲就開始請老師教授鋼琴技法。妹妹會把白白小小的手舉在蘇時面前,皺着小臉撒嬌:“哥哥,手指疼。”
蘇時會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替她呼呼,妹妹會捧着小手笑得很甜:“哥哥吹過就不疼了。”
後媽笑道:“她還有一會兒才到家,你餓了我們先吃吧,給她留了菜的。”
蘇時皺了皺眉:“還是等妹妹回來一起吧。”
後媽不敢違逆他,趕緊招呼張嫂把菜拿回去溫着。
兩人坐在桌邊無話可說,後媽惴惴不安地尋找話題:“最近崽兒很忙麽?好久沒來家裏玩了呢。我給他準備了他愛吃的堅果,是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味道很好。”
說起來後媽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媽媽了,會連兒子的朋友一起關懷了。
提到代雲龍蘇時就黑了臉:“别提他。”
後媽看他臉色不對,不敢再亂說話:“那你上去睡會兒吧,妍妍回來我再叫你。”
今天送有有回家的事被有有爸爸撞見,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蘇時哪有心情去睡覺:“沒事,就在這兒等吧。”
雖然有有和蘇時純粹得連牽手都沒有過,根本沒有所謂的交往,但是那些大人能相信這些麽?有有家的家教頗嚴,張爸爸會不會打她?
腦袋裏亂糟糟想了許多東西,妹妹什麽時候回來的蘇時都不知道。
像是看到救兵一般,後媽招手讓妹妹趕緊坐過來,起身和張嫂一起去廚房把飯菜端了出來。
妹妹丢下書包,跑過來抱住蘇時的胳膊撒嬌地搖了搖:“哥,手指疼……”
已經彈了好幾年的琴了,指尖早已起繭哪裏會疼,這隻是兄妹間的互動而已。蘇時耐心地替她呼過每一個指頭:“呼呼痛痛飛。”
妹妹被暖暖的氣流弄得發癢,笑倒在蘇時的懷裏。
蘇時陪着笑了一會兒,菜上來了才把妹妹抱上椅子:“乖乖吃飯了,乖妍兒。”
有了妹妹做調劑,這頓飯總算不那麽尴尬。
晚上坐在書桌前做功課,蘇時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個時間會打電話給他的隻剩下有有,蘇時唇角的笑意根本止不住,飛快地拿起手機接了起來:“有有,怎麽了?”
“蘇時……”有有的聲音很平靜:“一起逃走好不好?”
蘇時愣了愣:“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有有壓低聲音道:“我受夠了我爸的專制,我們一起逃走吧。”
“去哪兒?”
“去西藏,我想去看最純淨的藍天,剩下的事到了西藏再說。”
有有是個隐藏得很好的叛逆少女,這事蘇時早就知道了。她有要求,蘇時隻會響應:“好。”
“快點,我在學校後門口等你。”
有有說完這話就挂掉了電話,聽着忙音蘇時感覺自己好像在夢裏。
有篇小說說到兩個少年相約在學校的大門,誰知道學校大門有好幾個兩人在不同的門口等了對方整個晚上。聰明的蘇時以及聰明的有有自然沒有犯這麽蠢的錯誤,會師過程十分順利,兩個少年不約而同背上了碩大的行囊,裏面裝着自認最重要的東西。
有有看來是早有預謀的,她偷偷取出了自己所有的壓歲錢以及零花錢,加起來大約有一萬塊左右。蘇時帶的錢也不少,這趟西藏之旅看來不會太艱難,兩個少年望着對方的臉一起傻笑起來。
一道雪亮的燈光打在這對少年少女臉上。
“有有,你想做什麽?”張爸爸威嚴的聲音同時響起:“你想跟這小子去哪?”
張媽媽撲在張爸爸身上低聲阻攔:“你小聲點,女兒要跟壞小子私奔這種事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麽?”
張爸爸被張媽媽提醒過後,不再多說,直直朝兩個少年走過來。
見張爸爸來勢洶洶,蘇時下意識地擋在有有面前,被張爸爸一把丢開。
有有倔強地站着沒動,揚起小臉直直盯着張爸爸:“張嶽恒你太專制了,根本不聽别人解釋。既然已經被你誤會,我不做點什麽,豈不是對不起你的誤會了?”
張爸爸像隻被激怒的獅子擡手就要給有有一耳光,被張媽媽用身體擋住了:“有有你說什麽傻話?你是女孩子,名聲很重要的,怎麽能随便跟一個男孩子離家出走呢?那叫私奔的呀。”
張爸爸擡手的時候有有連眼睛都沒眨過:“名聲真要重要,你們又怎麽會不分青紅皂白随便亂冤枉我?我和蘇時沒有早戀,也沒有做過什麽不自愛的事,你們爲什麽不相信?爲什麽就不能什麽都沒發生?非要我和他做點什麽才正常麽?”
“張嶽恒,我受夠了你的獨裁專制,在這個家我活不下去了,我要離開。”
叛逆期的少女有有覺得全世界都在與她爲敵,說起話來毫無遮攔,自覺是一種勇敢。
不過同在叛逆期的少年蘇時并不覺得有有有什麽問題,和她站在統一戰線,覺得是大人的不理解造成了這一切。
張嶽恒臉很黑,眉頭皺得死死的:“有有别鬧,跟我回家。”
有有掙脫被他抓住的手:“我不回家。”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裁紙刀,有有把刀橫在手腕上:“你們對我有太多的要求,不許這樣不許那樣,周一要學什麽,周二要學什麽,每天都被規定的死死的,每天上學放學那一點樂趣你們也要剝奪。我成不了你們要的人,如果你們要逼我,我就把骨血全都剔下來還給你們,我不要了!”
有有像隻被人逼上絕路的小獸,聲音裏帶了歇斯底裏。
蘇時被這樣的有有驚呆了,原來看似安靜的有有内心是一片洶湧的海洋,埋藏了她心中的諸多無奈和不甘。
刀片帶着哪吒的決心在雪白的手腕上狠狠劃過,很快洇出了殷紅的血痕。
張嶽恒終于臉色大變劈手奪過裁紙刀,張媽媽撲過去替有有按住傷口:“有有你犯什麽傻啊?心裏有事爲什麽不和媽媽說?”
有有抿着嘴唇沒有回答,隻是拿手摳開張媽媽按住傷口的手:“活着太累,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