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的夏天對于鍾新宇來說是一個分水嶺。
劉瑾的死讓他突然沒了生活的目标,如果不是善良的高中班主任一再堅持,他大約連X大都不會去的。
鍾新宇不是C城人,搖搖晃晃坐着長途汽車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一路打聽終于到了X大。
鍾新宇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校園,站在校門口一時不知所措。
九月的太陽還很毒辣,那些帶了志願者标志的年輕人全都縮在陽傘下,三五成群地玩鬧着。
鍾新宇好不容易找到控制學院的地盤,卻沒有人注意到他。
“你是控制的?”一個嬌小的女生突然冒了出來。
鍾新宇愣了愣:“是。”
女生朝人群喊道:“佘佘,小帥接客了。”
兩個一臉愁苦的男生從人群裏鑽了出來:“齊小清,能換個說法麽?這不太雅啊。”
女生呲牙:“抱歉抱歉,一時口誤。二位趕緊迎新吧,咱院的,男生宿舍我不好去。”
女生像一朵朝着太陽的花,恣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光明和美好,在鍾新宇心中抹上一摸明亮的色彩。
再見面是軍訓開始前的班會,女生好像有一種天生的能量在人群中都帶着光芒,還是那嘻嘻哈哈的模樣。
鍾新宇裝作不經意間坐在了女生的前面:“齊小清,上次謝謝你了。”
女生愣了愣:“你是?”
她對他完全沒有印象,鍾新宇有些失落,不過他掩藏得很好,笑了笑:“我叫鍾新宇,報到的時候,是你幫忙找人帶路的,忘了和你說謝謝了。”
“哈哈,沒事。”女生擺了擺手:“我叫齊書清,不叫齊小清哈。”
齊書清的笑容總是沒心沒肺,什麽都在她眼裏卻有都不在她的心裏。
09年正是禽流感橫行的時期,鍾新宇偏偏倒黴的感冒了,又是高燒又是咳嗽,全寝室的人都不敢待在寝室了。
突然走廊裏傳來連綿不斷的驚叫聲,鍾新宇掙紮着想要坐起來,還沒等他動作。
不甚結實的木門先被拍開了,齊書清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鍾新宇,你這樣子躺床上不行,走吧,去看校醫。”
沒等鍾新宇說話,齊書清把腦袋探出門外:“歡兒,灰灰你兩在啊,正好,趕緊幫忙把他扛下來。”
齊書清扶着鍾新宇去了校醫院,看病拿藥拿水,齊書清全都一手包辦,霸氣得像是照顧小弟的大姐大。
不過這樣的霸氣隻堅持到回寝室的那一刻。
“算你走運,不是禽流感。先吃一道藥,如果明早不好,就去醫院挂液體。”齊書清伸手摸摸鍾新宇的額頭,确認溫度有所下降之後,在他胳膊上戳了一指頭:“看着挺高的個子,怎麽這麽虛啊。”
齊書清沒有虎牙也沒有酒窩,可是笑容卻十分的可愛,帶着頑童的狡黠。鍾新宇心中一動,卻虛弱得說不出話,隻能微笑以對。
齊書清“咦”了一聲:“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像不二周助!”
鍾新宇不認識不二周助是誰,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齊書清一拍大腿:“像,真像。”
後來鍾新宇有偷偷上網了解,終于知道不二周助是一個永遠眯眼笑的漫畫角色。
不過當時齊書清沒有解釋,隻是替他擰了毛巾放在額頭:“我得走了,再不走宿管阿姨要來攆我了。”
齊書清看他的時候隻是看他,眼神裏沒有同情好奇或者其他什麽的附加情緒,這樣的待遇鍾新宇實在久違,忍不住留戀。
齊書清又摸了摸鍾新宇的額頭,扭頭叮囑他的室友:“神,晚上你多幫忙看着點,兩點再給他吃道藥,這事就拜托你了哈。”
十八年裏這是第一份溫柔的關心,鍾新宇想說謝謝,腫大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這個傻小孩的吧,如果說有一個讓鍾新宇願意照顧一輩子的人,那麽這個人一定會是齊書清。
然而現在,他卻爲了自己的私心要娶另一個女人爲妻。無論如何,他無法坦然接受來自齊書清的祝福。
氣氛有些尴尬,鍾新宇彎了彎唇:“清清,你在公司嗎?我想見見你。”
齊書清搖頭:“沒在,今天被伍哥拉去當苦力了,在外面跑呢。”
鍾新宇望了望格子間裏縮頭縮腦的笨小孩,無奈道:“我現在就在你們公司門口哦。”
齊書清吓了一跳,擡頭和鍾新宇的視線碰了個正着,認命地站了起來:“哈哈,我剛回來。”
鍾新宇也不拆穿她,拉着她的手:“走吧,笨小孩兒,KOKO推了新品,一起去嘗嘗吧。”
齊書清終于理直氣壯地抽回了手:“我才不是小孩兒,我已經不愛吃甜食了!”
“好吧,”鍾新宇點點頭:“那你有什麽想吃的,我請你吃。”
“我才發了工資,我請你吃吧。”齊書清得意一笑:“說吧,你想吃什麽?”
坐在快餐店裏,齊書清恨鐵不成鋼:“你現在都快成霸道總裁了,怎麽還喜歡吃快餐啊?有沒有點追求?”
鍾新宇笑笑沒有說話,齊書清這個迷糊的笨小孩兒早就不記得她曾在這家店裏爲他慶過生日了。
大約,和齊書清相處的細節,隻有他巨細無遺地記得,這個沒心沒肺的笨小孩兒早就忘記了吧。
齊書清嘴上嫌棄着鍾新宇,可吃起來下手一點也不比鍾新宇慢。鍾新宇替她撒好辣面,拿紙包住遞給她。
齊書清滿足地咬了一大口:“還是咱大C城好,你不知道,S城那破地方,吃個快餐連包辣面都沒有。”
鍾新宇笑道:“沒事的,現在已經回了C城,想吃幾包辣面就吃幾包辣面了。”
齊書清哈哈笑起來,被辣面嗆了氣管。
鍾新宇趕緊遞了水給她:“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兒,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齊書清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在強行辯解:“誰讓你逗我笑的,這是你的鍋。”
“好吧,我的鍋。”鍾新宇拿紙巾替齊書清擦去眼角的淚水。
齊書清不自在地往後退開:“别,你現在可是媒體關注的焦點,這要是被狗仔抓拍到,咱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鍾新宇想說,洗不清就不洗了,可是卻沒有辦法這樣勇敢。隻能任憑齊書清抽走紙巾,自己擦去咳出來的淚花。
“清清……”
齊書清擡頭:“啊?怎麽了?”
“沒什麽,想叫叫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