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書清的聲音偏中性,像是還沒到變聲期的小孩子,帶了幾分天真和稚氣,像極了那個時候的有有。像是一股清泉一般,滌濯着蘇時泥濘不堪的内心。
聽着她的聲音,就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和有有相伴的日子,仿佛一回頭就能看到有有溫暖的笑容。
蘇時忍不住回頭,然而眼前的人不是有有,而是一個老是撒謊,明明一點也不堅強卻總是裝得很像回事的小孩子。
她的手腳蜷縮在胸前,小小的一團,像是母體中沉睡的胎兒。
這是個極度沒安全感時才會擺出的姿勢,蘇時感覺心髒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酸酸的有些疼,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做個交換吧。”
齊書清疑惑地轉過頭來,酒精讓她的大腦反應變得遲鈍,用了好一會兒才将視線集中在蘇時臉上:“什麽?”
蘇時道:“我心裏很難過需要安慰,你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五分鍾,我就把我的肩膀借你靠十分鍾,怎麽樣?”
齊書清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很誘人。
經曆這麽多之後,她最害怕别人無緣無故對她好,總覺得這樣的好之後一定藏着什麽無法輕易開口的陰謀。
“交換”兩個字正好打消了她的戒備,各取所需不是很好麽?她很快便點頭答應了:“成交。”
蘇時比齊書清高了很多,靠在她的肩頭像是鴕鳥依偎在母雞身邊,畫面實在難看。蘇時往下坐了兩階,仰面把頭靠在齊書清膝蓋上,拿手遮了刺眼的燈光:“按照常理,我這個時候應該給你講述一下我爲什麽難過,我覺得我這事比你的事還要慘,有些不願意講,你呢,你願意聽麽?”
齊書清想了想:“你不願意講,我就不聽,你要是想講,我就勉強聽一聽。”
“齊書清你特麽是豬麽?”蘇時誇張地歎了口氣:“老子這麽問,當然是想你有點好奇心嘛。”
齊書清見蘇時語氣輕松根本沒當一回事:“那你講吧,朕姑且聽一聽。”
“老子願意和你講,是給你面子,仔細聽好了!”蘇時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老子出生,當娘的就沒了。”
他的聲音很輕,齊書清幾乎以爲是自己幻聽,下意識地低頭看了蘇時一眼。
蘇時還是那樣的姿勢,右手擋住了眼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隻剩下薄薄的嘴唇暴露在燈光下,抿出一條堅硬的線條。
齊書清愣了一下,沒敢說話,心裏琢磨着一會兒說些什麽來補救剛才的失禮。
蘇時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沒有理會,一口氣把剩下的話說完:“當爹的忙着賺錢,根本不管老子,後來他有錢了,請來的保姆偶爾還會忘記給老子飯吃,就這樣老子還不是長了這麽大。”
齊書清深知越是慘痛的過往就越喜歡說得雲淡風輕,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十分狗腿地點頭:“是,你真堅強,換我早跪了。”
“收起你的同情,你不喜歡,老子也不喜歡。”蘇時哼了一聲:“老子和你講這個是告訴你,這世界上慘事多了去了,别再爲了個男人哭哭啼啼,不值得。”
“我是哭我自己傻……”話說了一半,齊書清沒了解釋的欲望,這兩件事沒法比,硬要比起來她失戀的那點傷的确比不上幼年喪母來得痛。
齊書清盯着蘇時的頭頂的發旋沉默不語。
這事雖算不上秘聞,但也是頭一次主動向人提起,換來的居然是沉默,蘇時氣得牙癢。對上齊書清他總是忍不住想讓她多了解自己一點,可偏偏這女人什麽都不上心。
一時間隻剩下一片寂靜。
齊書清不愛欠人人情,想想蘇時陪了自己這麽久,這會兒安慰一下他也是有必要的,于是主動打破了沉默:“還挺巧,我是從小沒有爸爸,他兩在我小的時候離了婚……大概我兩個月的時候吧。”
蘇時沒有回頭,耳朵卻悄悄的豎了起來。
“這些都是上一輩的事,不要攬在自己身上,都過去了。”齊書清卻沒有再細說下去,擡手安撫性地摸了摸蘇時的腦袋,毛絨絨的手感還挺好,于是又摸了兩下:“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别難過了。”
蘇時哼了一聲,卻沒有阻止齊書清的毛手毛腳:“誰和你說老子難過這個?”
齊書清隻當他嘴硬,心裏更加柔軟,放緩了聲音,也不知是對蘇時還是對自己說道:“都已經過去了,以後你會有你自己的家庭,有一個沒有血緣卻很愛你的人,那個才是和你相伴一生的人,都會好起來的。”
蘇時聞弦知音,聽出齊書清對他的态度有所轉變,心情大爲好轉,擡腕看看時間翻身坐了起來:“行了,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