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時期,政府的統治力下降,沿海港口碼頭開埠,也滋生了一個職業,叫混混。混混們的收入來源大約是吃倉庫局,也就是勒索這三處生意。倉說的是糧倉,裏面裝的是皇家的糧食,庫是銀庫,裝的是國家的錢。局說的是寶局,也就是賭場。
說到這裏可能大家會産生疑問,難道皇家的糧食這些混混也敢去訛詐?這裏面卻是有規矩的,皇家的糧食是用來給八旗子弟放鐵杆皇糧的,可是那糧食裏面卻總要摻雜些砂子。而替下來的分量就成了管糧倉的外快。那些混混訛詐的正是這一部分糧食。
在北京成外通州運糧河碼頭上有一個扛糧的;姓李行四名字叫德隆,爲人好賭。扛糧賺來的錢,不吃不喝先去賭博。赢了錢又吃又喝,輸了再去扛糧,掙了錢再吃飯。這天他把錢輸光了,想去扛扛糧,但是糧船沒來,李四想怎麽辦?難道說真餓着嗎?不能!又一想,寶局上沒拴着老虎,我不如去跳寶案子。什麽叫跳寶案子?就是到寶局用刀剁個指頭或是割塊肉押上,開寶局掌櫃的要是惹不起這個人就得每天給拿多少錢,隻要開一天寶局就得給錢,把錢用錢串穿好,挂在牆上,這個人來了拿着就走,所以叫拿挂錢的。李四想到這兒就奔寶局去啦,他來到寶局一看,有很多人在那裏耍錢。李四擠過去往寶案子上一躺說:“我一個人押四門兒,哪門兒赢了要哪門兒。”大家一看有人跳寶案子啦,就聽有個夥計說:“别看跳寶案子容易,可是挨打不容易,講究棍子打在腿上不哼哈,隻要一出聲兒就不算英雄好漢子。”可是李四早有準備,他知道隻要是跳了寶案子就得挨打,他一聽要打,心說:這就行啦,隻要打完了我不出聲兒,每天就給我錢。隻有人說打可是沒人打,原來有一個人一擺手給攔住啦,這個人是寶局的管帳先生,四十多歲,是久在賭場上混飯吃的,什麽樣的人和事都見過,能說會道。他一看是李四,心說:這個人是條漢子,你打他他不怕,打完了就不好辦啦。他是個紅臉漢子,我得用話把他勸走喽。他想到這兒,沖着夥計一擺手,走到李四跟前兒說:“我當是誰哪,原來是老四呀!好哇!是漢子幹的,俗話說得好:吃倉、訛庫、跳寶案兒,沒點橫骨頭不行,你李四想條漢子。可是你忘了常說的一句話啦,蛐蛐不吃螞蚱肉,兔子不吃窩邊兒草,好漢護三村,好狗還護三鄰哪,你是通州壩的人,寶局是通州壩的局,在本鄉本土闖出名聲來也算不了英雄,真要想闖出字号來,奔北京。在北京城裏有倉、庫、局,大、小、明、暗、中,都是闖光棍立字号的地方。你李四要真是個漢子,到北京混出個名堂來,甭說你露臉,就連通州壩也跟着你增光,就怕你李四不敢去!”李四是個紅臉漢子,一聽這話翻身坐起來啦,“你說哪兒,北京?好。姓李的走一遭,我在北京混不出個名兒來,永遠不回通州壩!”說完了往起一站,撣了撣身上的土,小夾襖往肩膀上一搭,沖着大家一抱拳說:“衆位再見吧!”
他離了寶局,遘奔北京,四十裏地對李四來說不算一回事。他走在大路上是邊走邊想,猛然間一愣,心說:我上當了,我上北京找誰去?連個熟人都沒有。如果我再回去,别人準說我沒有膽量去北京,隻能在通州充英雄,嘿!這真是進退兩難。又一想,到哪兒還不是兩肩膀扛着個腦袋,别人能混,我就不能混嗎!走,去北京。他邊走邊想,肚子裏咕噜咕噜的直響。天過午啦還沒吃飯哪,他來到齊化門外關廂,把小夾襖賣了兩吊錢,吃了一頓飯,又買了一把匕首,也叫手叉子,俗話叫攮子。進了齊化門一打聽,真行,今天是祿米倉放米。問明白地點,李四來到了祿米倉一看,八旗軍兵領出來的米多一半兒是砂子,他等米放完了,倉門關上啦,李四又等了有一頓飯的工夫,倉門一開,從裏面趕出一輛大車,拉的是滿滿的一車米,後邊是一輛轎車,車上坐着兩個人,這倆人是祿米倉的兩個倉花戶,一個叫雙槍将老五,一個叫鐵胳膊趙六,押着一車米從倉裏出來。李四過去就把車給攔住啦:“站住!”趕車的把牲口勒注,過來問道:“你攔車幹什麽?”李四說:“幹什麽?我問你這車上拉的是什麽?”“這車上拉的是大米,幹嗎?”“往哪兒拉?”“往家拉。”李四一聽把眼一瞪:“先往我家拉,我先吃兩天。”趕車的一看這人的來頭很大,他可不敢惹,當時就把話拉回來啦:“朋友,往哪兒拉也好,我可當不了這個家,這米有主兒,我去跟米的主人說一下,他說給你也别喜歡,他說不給你也别惱。你這兒等一等怎麽樣?”李四說:“好吧,你快去跟米的主人說去。”趕車的轉身就走,來到大車後頭,對着轎車請安:“回禀二位太爺,前邊有人把車給截啦。”雙槍将老五、鐵胳膊趙六一聽,心說:有人敢截我們哥兒倆的車,膽子不小哇!倆人跳下車,伸手從車墊底下把匕首抽出來啦,往身後一背,來到大車前邊一看,嚯!見車前面站着個黑大個兒,真是五大三粗的一條漢子,可是不認識這個人,問道:“朋友你把車給截啦?”李四說:“對!”“你爲什麽截我的車?”李四說:“這還用問嗎,這車米我要吃兩天兒。”老五說:“你憑什麽要吃這車米?”李四回手把匕首一亮說:“就憑這個。”趙六、老五一看,哈哈大笑,說:“攮子,這有什麽用,我們也有。”說着話倆人把匕首一亮說:“這東西沒用,不過是一塊廢鐵,得用人拿着才能紮人哪。朋友,你不是要這一車米嗎,這算不了什麽,你躺在車前邊,叫這一車米從你身上壓過去,這車米就歸你。怎麽樣,朋友?”李四說:“怎麽着?這車米從我身上壓過去,這車米就歸我,好,壓吧。”說完話把匕首往腰裏一别,兩手一抱頭就躺在大車前邊啦。雙槍将老五、鐵胳膊趙六往旁邊一閃身,沖着趕車的一擺手說:“趕車的,壓!”趕車的抄起鞭子一搖,嘴裏說:“嗒!”啪就是一鞭,牲口一亮前蹄,拉着這一車米嗒嗒嗒就奔李四去啦,騾子的前蹄離着李四的胸上還有一步就踩上啦,趕車的手裏也有工夫,一勒缰繩,“籲!”把牲口就給勒住啦,老五、趙六低頭瞧李四,一看李四躺在那兒是和顔悅色,跟沒那麽回事一樣。李四想:反正我就是一個人,成名現眼就看這一回啦。他躺在那兒瞧老五、趙六,六隻眼碰在一處,老五說:“朋友你起來。”李四說:“怎麽,你不敢壓嗎?”老五說:“不是,我們沒有那麽大的仇。不就是這一車米嗎,能夠你吃幾天的?我看你夠個朋友,你跟我們迸倉,倉裏有的是米,進了倉你用手指,你指到哪兒哪兒的米就是你的,我們要是紅一紅臉兒,就算我們不懂交情,朋友你敢進倉嗎?”李四一想:壓他不敢壓,他可敢打。我要是怕挨打,幹什麽來啦?李四說:“好!”他一翻身上了米車。當時趕車的把車趕回祿米倉,一進倉門,大門咣當一聲就關上了,雙槍将老五、鐵胳膊趙六說了聲:“來呀!”從裏面出來二十多個打手,都在二十多歲,年輕力壯,每人手裏拿着一根霸道棍兒,地上鋪着一張蘆席,兩邊一站。老五朝着米車上說:“朋友請下車吧!”李四一瞧這個陣勢就明白啦,他從車上下來走到蘆席旁,側着身子往蘆席上一躺,是一手抱頭一手搭膝,老五、趙六一看心說:行,他還會挨打。原來當時那會兒打人有規矩,從踝子骨往上,膝蓋往下能打,别處不許打。老五說了聲:“打!”二十多人每人一棍就二十多棍,沒有多大的工夫,李四的兩條腿就打碎了,可是李四沒哼沒哈。趙六又把祭倉用的香,撅折了點着,往李四的身上一揚,燙得李四身上吱吱的直響,可是李四沒出聲兒。老五、趙六一看,李四是條硬漢子,就在祿米倉給李四養傷,等傷養好啦,李四落了一身黑斑點,在李四賀号的時候,大家送他個外号叫花斑豹,由老五、趙六拿錢,李四在前門外開了個寶局,他當寶局的掌櫃的,後來他跟西霸天幌杆呂、南霸天安三太拜了把兄弟,自稱東霸天,沒有二三年的時間,他在前三門外開了四十八處明場寶局。他的寶局裏也沒有敢鬧事的,沒有拿挂錢的,在北京提起東霸天花斑豹李四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