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時間,關享的情緒比昨晚平複了許多,頂着腫的像桃子一樣的眼睛,咬着油炸饅頭片和大家保證:“我想通了,有緣自會相見,我不查他信息了。”
蘇航喝着牛奶,看着手機新聞,表示關享說話在放屁。秦嶺則把自己的那份煎蛋分給了關享。關享受寵若驚,正想表達感謝,秦嶺對她露齒一笑:“多吃點,才有力氣哭。”
話音未落,關享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急得言曉曉這個老實人罵起人來:“秦嶺,你太分了!”
蘇航認爲關享無病呻吟,雖然不關她事,但是家裏呆着一個哭天搶地的,還是個中氣十足的哭天搶地的未免晦氣,不得不出言安慰:“再哭,眼角皺紋出來了。”
“皺紋?”關享眼淚立至,一聲慘叫,火燒屁股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沖到衛生間,對着鏡子狂照一通:“哪裏?哪裏?”
“再哭就有了。”蘇航淡淡的道,眼睛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手機屏幕:“多少眼霜都抹不平的。”
關享捂着胸口,長出一口氣,雖然眼神依舊悲切,眼淚卻是收得幹幹淨淨。
可憐關享的初戀,似乎就在這般吵鬧聲中,還未開始,就走向結束,導緻關享整個人都消沉下來。
關享的消沉不僅影響了自己的工作,更是影響了羅行長的工作。蘇航催收貸款,關享悲悲切切,一時間陪同羅行長參加應酬這個重要的政治任務竟然無人可去。萬般無奈之下,羅行長之好把主意打到了言曉曉身上。
言曉曉乍聽要讓她去應酬,臉都白了,一個勁地對着羅行長擺手:“領……領導……我……我不會喝酒……”
羅行長扶着額頭,幾近崩潰,對言曉曉拉長了聲音解釋:“我知道,你陪我去,你不用喝,我一個人喝,你隻需要喝完送我回家。”
言曉曉充分信任領導,但是對應酬這件事的惶恐導緻她确認了三遍:真的隻是司機喔?最後,在羅行長的咆哮聲中,她小心翼翼地走出行長辦公室。
羅行長獨自一人在辦公室内仰天長歎,如今這工作氛圍,真是和經濟環境一樣,越發艱難。
當晚邀請羅行長吃飯的,是羅行長的一位老客戶,部隊轉業回來後自主創業,如今雖然坐擁億萬家身,依然保持着艱苦樸素的優良傳統,請自己人吃飯,花裏胡哨的賓館飯店堅決不去,就定在自家新廠區的食堂。
新廠區坐落在市郊的一個新建産業園内,很是有些偏僻。下班後,羅行長開車帶着言曉曉,跟着導航繞了快一個小時,才到達目地的。由于擔心園區太大容易迷路,客戶特意安排了自己的司機開車停在園區門口,給羅行長帶路。當駛進園區,因爲早已過了下班時間,隻見八車道的大馬路上,放眼望去,完全沒有人煙。羅行長大概回憶了一下客戶的描述,确定自己能夠人肉導航後,用力踩下油門,越過帶路的桑塔納,狂飙而去,很是享受了一把新車的動力。
隻是說來奇怪,羅行長明明已将速度加到120,負責給他帶路的那輛小破桑塔納,竟然一直跟在後面,似乎連距離都沒變過。
羅行長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試圖甩開對方,就在他準備再次加速的時候,他走到了一條斷頭路。
迷路的羅行長不得不調轉車頭,再次跟在桑塔納後面行駛。也許是爲了打消羅行長再次亂竄的念頭,桑塔納表演了一下飄移技術。羅行長對此十分不屑,卻再也沒有加過油門。
幾分鍾後,兩輛車先後停在食堂樓前的停車位。司機從桑塔那上下來,是個二十七八歲男子,高而瘦削,穿最簡單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一塊并不名貴的腕表。男子的表情溫和而淡定,舉手投足間,卻能看出多年軍旅生活的影子,簡潔而幹練。
他走到羅行長面間,微微躬身,右手前伸,彬彬有禮道:“羅行長,我是吳總司機,我叫鄭直,請随我來。”
羅行長帶着言曉曉,在鄭直的引導下,步入單位食堂的包間。客戶早已等候多時,羅行長一行剛一進門,就給羅行長來了個熱情洋溢的熊抱。
言曉曉雖然向來以遲鈍著稱,見此情景,也不由聯想起關享曾經和她說過悲慘故事:老羅一客戶,老熱情了!老能喝了!已經不是酒桶,簡直就是一酒缸!
如果說剛開始僅僅是懷疑,當服務員搬出本次招待用酒後,言曉曉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位吳總,應該就是關享傳奇故事中的那位男主角。言曉曉心中的惶恐,頓時寫在了臉上。
至于羅行長,當他看到六瓶67度的‘悶倒驢’被擺在桌上,神色雖然如常,内心凄苦卻是比言曉曉有過之而無不及。羅行長一邊擦拭額頭上晶瑩的汗珠,一邊強顔歡笑:“老吳,明天上午我還有一個會,就是商量你那筆協議存款定息的事。今天我們就簡單點。等協議弄好了,到時候我做東,我們再好好聚一下。”
吳總不愧是行武出身,爲人通情答理,羅行長不方便,他自然不勉強,痛痛快快地答了個好字。羅行長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隻等來日蘇航、關享兩員大将調整到最好狀态,再與眼前這位吳總一戰。
言曉曉也長舒了口氣,隻是這口氣,才出了一半,又被吳總吓得憋了回去。隻見吳總指揮服務員将羅行長面前小酒盅換成了玻璃杯,他沖羅行長豎起三根手指:“我們今天就三杯爲限。”
自進門進,羅行長第二次擦汗。以前和老吳拼酒,那都是左有關享右有蘇航才勉強打成平手。現如今,身邊就一個呆呆傻傻的言曉曉,除了被人羞辱,恐怕還是被人羞辱。
熱菜還沒有上,吳總就站起來提議:“老羅,我們兩個先按老規矩,先來個大交杯,活躍下氣氛,其他人随意搞。”
事到如今,唯有舍命陪君子,羅行長抱着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必死決心,一臉悲壯地端起酒杯,快步上前和吳總勾臂環抱,仰頭一口灌下,引得滿座賓客齊聲喝彩。
熱菜上桌後,吳總寒暄兩句,再次端起酒杯,這次羅行長站起來卻不是舉杯,而是捂着嘴,直奔洗手間而去。
吳總端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旁邊幾位陪客,更是面面相觑,場面一時有些尴尬。半響之後,言曉曉打破沉默,磕磕巴巴地向大家解釋:“領導,羅……羅行長不太能喝酒……”
吳總這個時候才發現,此番陪同羅行長前來的并非原先兩個熟面孔,而是一個一臉怯生生模樣的小姑娘。
“那你同事呢,就是又漂亮又能喝的那兩個,怎麽沒來?”
“她……她們有事……”
這酒性剛要起步就被迫滅火,實在有些難受,吳總有些不開心:“行長不能喝,能喝的又有事,你們存款想不想要啦?”
憑心而論,作爲羅行長多年老客戶,吳總隻是想和言曉曉開個半真半假的玩笑。無奈老實人聽不出來,真以爲存款要流失,當場就急了眼,說話都流利了:“領導,羅行長是真不能喝,我同事是真有事!”
“那你沒事,你喝!”
“我?”言曉曉雙手猛搖:“我……我不會……”
“你也是客戶經理吧?有客戶經理不會喝酒的?”
言曉曉還真不會。但是,不會喝不代表能喝。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天生好酒量,言曉曉承蒙家族遺傳,恰好就是這種逆天的存在。從小到大,爲了掩蓋這種先天優勢,以防被拖出去應酬,言曉曉根據父母要求,在外面滴酒不沾。但是,今天這種情況,再不喝行裏存款沒了!
言曉曉心一橫,拿起面前的小酒杯,戰戰兢兢地問吳總:“那是不是我喝了,您存款就不走了?”
吳總經商多年,閱人無數,一開始看言曉曉的模樣打扮,就知道這孩子不會說謊,之前也就是調侃兩句,見言曉曉真端起酒杯,怕她賭氣喝出事,急忙讓她放下:“小姑娘,我和你開玩笑的,不會喝就不要喝了。”
言曉曉聽話,正要放下酒杯,又被吳總一句話激得把小杯換成了大杯。吳總說:“小杯子喝着不過瘾,還是等你們羅行長回來,我們大杯一口悶。”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言曉曉誤以爲吳總是嫌棄她用小杯子沒有誠意,拿起酒瓶,把面前的玻璃杯加滿:“不用等羅行長,我也能喝大杯!”
話音未落,言曉曉脖子一仰,一杯酒下肚。周圍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言曉曉又滿上一杯,還是仰頭灌下。三杯過後,半言曉曉放下杯子,帶着哭腔和吳總商量:“我喝了三杯,您說話要算數!”
羅行長從洗手間吐完歸來,當場被震撼到。經吳總詳細介紹言曉曉英勇事迹後,内心更是無比澎湃。老天待他可謂不薄,時時有員工冒出閃光點讓他發掘。
吳總的興趣完全轉移到了言曉曉身上,一口氣一斤白酒姑娘實在少見:“小姑娘,你能喝多少?”
言曉曉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