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享嚷嚷着：“什麽叫閑着也是閑着？我的時間精力是有限的！買不起就不要問！問來問去有意思嗎？過嘴瘾啊？！”

聽着關享大放厥詞，蘇航搖頭：“關經理，莫欺少年窮。”

關享‘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少年？！一大家子，祖孫三代，六七口人，加起來兩三百歲，首付都拿不出來，買什麽房子？！咨詢什麽貸款？！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遇到這麽兩個銷售員！”

言曉曉覺得關享越說越過分，小聲嘀咕道：“我覺得你說的那個汪晟，人挺好的。”

關享沖着言曉曉冷笑：“言曉曉，請問在你眼裏，誰是壞人啊？！”

一向好說話的言曉曉，忍不住駁嘴道：“他不管别人有沒有錢，都一視同仁，怎麽就不是好人了？!”

“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評道德标兵的！其他銀行，和我一起去坐台的客戶經理，最差的一個都簽了四五單了，就我到現在還沒開張！我不罵他，我罵誰？”關享一推碗，把筷子扔在桌子上，氣呼呼的說。

“業務是業務，人品是人品，”言曉曉放下筷子據理力争：“你這麽判斷一個人，就是不對！”

老實人生氣，後果很嚴重。爲了不傷和氣，蘇航立刻端起一盤糖醋大蝦，倒了半盤在關享碗裏，用眼睛橫了下關享：“閉嘴，吃飯！”旁邊的秦嶺也笑嘻嘻的拿了兩個最肥的扇貝放在了言曉曉的餐盤裏：“言大廚辛苦了，多吃些肉，您就不用吃青菜了！來，這個多鮮啊！言大廚您請！”

關享閉了嘴，事情就算結束。秦嶺轉移了話題，聊起了新上映的影片，話題随即山南海北的扯開了。

飯後，蘇航和秦嶺分别給關享做思想工作，勸她一切從長計議，關享那顆躁動的心這才勉強有些平複。

許是關享幽怨感動了上蒼，第二天關享剛到售樓處，那位自打初次見面後，一直保持失蹤狀态的女性銷售員竟然領着客戶出現在關享面前。

關享感動的幾乎熱淚盈眶，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嘲笑這位姑娘的鬥雞眼和羅圈腿。

客戶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外企高管，本次購房是爲了兒子結婚，從提供的資料來看，屬于優質客戶，完全符合準入标準，隻是客戶的一句話，讓關享的心懸在半空。客戶說：“我征信很好，隻有幾次逾期。”

根據多年客戶經理從業經驗，通常這樣聲稱的，征信都比較精彩。送走客戶後，關享回行打出了客戶的個人征信報告。果然如她所料，客戶名下信用卡和房貸，全部都有逾期，短則一個月沒還錢，長則三個月沒有還錢。

關享拿着信用報告回家，晚飯桌上，哭喪着臉給大家傳閱，本以爲這個客戶能夠給她帶來零的突破，沒想到，距離她開張的日子依然遙遙無期。

二十頁的信用報告，蘇航翻到第二頁就扔會給關享，同時下了結論。“老關，請轉告他，下輩子好好做人吧。”

一邊的言曉曉還不相信，撿起來認認真真的從頭看到尾，然後，也沉默了。秦嶺看了幾頁，歎了口氣。

關享雙手捂臉，做無聲痛哭狀。蘇航、秦嶺、言曉曉，除了陪着歎氣，别無他法。

更悲慘的事情還在後面，關享躊躇一夜，打了十八遍腹稿，準備一上班就找到鬥雞眼，告訴她悲慘的現實，讓客戶另請高明。萬萬沒想到，一大清早，關享剛剛踏入售樓處大門，鬥雞眼就已經領着客戶一家三口在展台處等她。

鬥雞眼的态度保持着一貫地冷豔高貴，代表客戶發問：“什麽時候簽合同？什麽時候放款？”

關享猜測，鬥雞眼每天洗頭肯定都用飄柔，不然怎麽會這麽自信！關享有些慢吞吞地從包裏取出征信報告，不無遺憾地客氣的向客戶解釋：“先生，您逾期有點多，在我們行貸不了。”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遠遠超出關享的相像，一分鍾前還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聽到這句話後，急性精神病發作，硬是從關享手中奪過他的個人征信報告，直接撕成碎片，扔了一地。然後，他手指着關享鼻子，氣勢洶洶道：“你昨天通知我，讓我今天帶家裏人過來簽字，現在又告訴貸不了？你什麽意思？”

關享懶得同無賴廢話，冷笑一聲，向鬥雞眼求證：“昨天您也在，我可是壓根沒提過簽字的事！”

鬥雞眼同樣沒想到客戶會來這一出，大驚失色，一雙鬥雞眼竟然不斜視了。隻是，在維護客戶利益和維護公平正義這道選擇題上，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是你昨天讓我通知客戶，今天早晨來簽字。”

“啊？！”關享愣住，從沒有想過鬥雞眼會如此的睜眼說瞎話。然而，由于有人證在，客戶嚣張的氣焰瞬間高漲。客戶的配偶，一位身高與關享相當，體重明顯是關享兩倍的女性，用力撕扯關享的胳膊：“我警告你，我們家首付已經交了，一個星期内，你必須把貸款放給我，不然我到你單位找你領導，讓他開除你！”

關享被羅行長強行安排坐台，心情本來就低到谷底，如今遇到這樣的麻煩，老虎再不發威，真當她外号‘關大炮’三個字是白叫的？關享用力把胳膊抽回，斜了潑婦一眼，陰沉着臉：“您最好現在就去，要是不認識路，我給您指。”

關享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客戶配偶的臉皮，由黑黃色變成了豬肝色：“你一個小小服務員，你什麽态度？”

“您看不起服務員，您和我較什麽勁？您嫌服務員态度不好，您貸什麽款？”

“你沒有素質！”

關享一巴掌把快要戳到她臉上的手指拍開：“您先生信用卡、車貸好幾個月不還，真有素質！”

和大堂經理出身的客戶經理吵架，簡直是自取其辱，女主人分分鍾敗下陣來。既然文鬥不成，那就隻有武鬥了。在她指揮下，兩位身高超過一米九的壯漢逼近關享，而造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鬥雞眼，見情況不對，第一反映竟然是躲得遠遠的，至于周圍其他各色人等，生怕被殃及池魚，沒有一個敢上來勸阻。

關享性格向來甯折不彎，此時讓她低頭，絕無可能。于是，就看關享一臉大義凜然和對手正面扛上，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這個應該算工傷吧？！

危急關頭，不知從那冒出來的汪晟擋在關享面前，頂替關享被打了個滿臉開花，鼻血橫流。

周圍群衆一片驚呼，打人者卻不依不饒，汪晟被推搡地往後退了幾步，仍然堅持把關享護在身後，頂着一臉血，神态是關享從沒有見過的嚴厲。

汪晟一字一頓地沖打人者道：“她是個姑娘，就算她不對，你們也不能動手！”

見汪晟胸口白襯衫上滴落的血迹越來越大，加之保安已向這邊靠攏，在鬥雞眼的掩護下，打人的一家三口罵罵咧咧地走了。關享想攔住他們要個說法，被汪晟阻止：“讓他們走吧，鬧大了對你不好。”

“可你受傷了！”關享着急。

汪晟一邊捏住鼻子，一邊安慰關享：“我鼻子本來就容易流血，看上去重而已。”

不顧汪晟反對，關享堅持把汪晟送到最近的醫院就診。醫生給汪晟處理傷口時，關享抱着包坐在旁邊，可憐巴巴地看着，神态動作讓汪晟聯想起剛被主人抛棄的小狗。想到關享這麽大一個人，硬生生把自己縮在角落，僞裝成小小一坨，汪晟都替關享難過，好聲好氣和關享商量：“你先回去吧，我沒事。”

關享抽了抽鼻子，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對不起……”

汪晟生平最怕女生哭，更何況當着醫生面，關享這一哭，醫生還不知道怎麽想。正琢磨着怎麽勸關享，關享那頭直接大壩潰堤，眼淚鼻涕一路橫流：“我錯了……”

汪晟直接冒汗，手忙腳亂的勸關享，可架不住關享開了閘就關不住。“和你沒關系，”汪晟哭笑不得的說：“是客戶的問題，鬧翻的客戶經理不止你一個。”隻是敢這麽鬧的客戶經理，卻隻有你一個。後面一句，汪晟在心中默念，如果說出來，恐怕關享那邊就是洩洪了。

“我下次再也不吵了!”關享哭道。

汪晟對此是一點也不信。“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先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汪晟笑眯眯地看着關享，說來奇怪，這個長得一點都不帥的男生，頂着一臉血的笑容，竟然讓關享有臉紅心跳的感覺。關享點頭如搗蒜。汪晟說：“站在走廊上，然後幫我把門關上。”

關享得令，忙不疊的從凳子上蹦起來執行任務。然後，關享發現，她被關在了門外。

關享沒有跳腳，也沒有喊叫，更沒有去砸門。關享突然安靜下來，她爲自己的智商默哀一分鍾後就抱着包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坐在外面等汪晟出來。能夠讓關享安靜下來，而且還毫無保留展現内心弱小一面的男性，汪晟是第一位，這對于關享來說，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十分美妙。隻是此時的關享，完全沒有意識到，更加沒有想到這種感覺對于她來說有多麽的重要和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