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籠叔離開鳥舍前,鹩哥終于開口,卻還是重複之前的話:“深山藏嬌,烏鳥有報。”
“是啊,我應該聽你的,深山藏嬌,又怎會是綁架呢?”籠叔說道:“鹩哥啊鹩哥,我以後全聽你的,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鹩哥在木棒上跳動着說道:“深山藏嬌,烏鳥有報,烏鳥有報,烏鳥有報。”
一連重複三遍烏鳥有報,籠叔似乎明白鹩哥在重點提示什麽,無奈的說道:“烏鳥有報,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鹩哥果然不再瘋狂,也不再說話。當天夜裏,籠叔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來到山中小屋。在夢境的驅使下,他晃晃悠悠的打開小屋的門,屋内一片漆黑,隻有充當地窖門的木闆與地面的縫隙之間散發微弱的亮光。打開木闆,地窖中光線恍惚。籠叔順着台階向下走,站在地窖中時,即便身處不可操縱的夢,也能感受到一份恐慌的心跳。地窖的正中央豎着一根白色蠟燭,燃着鮮亮的火苗。距離蠟燭不遠的地方,同樣擺着一個鞋盒大小的木頭盒子。
籠叔顫巍巍的打開盒子,裏面果然躺着一隻黑色的烏鴉,同樣的顔色,同樣的姿勢,甚至同樣帶着一絲活氣,卻又死的徹徹底底。
身後再一次傳來小李的聲音,低着頭說道:“爹,鴉栖木就在外面,咱們把它帶回家吧。”
籠叔回過頭,看見的是兒子開心的笑容,猶如白天見到他時展現的興奮。小李的身邊沒有那位姑娘,然而籠叔卻在小李的腳下看見一地的烏鴉毛,就像殺雞的場景。夢境到此結束,籠叔睜開眼時,外面天色還很黑,耳邊傳來李嫂子哭泣的聲音。原來李嫂子也做了個夢,隻比籠叔早醒十來分鍾。李嫂子夢見自己接到派出所警察打來電話,說她兒子出事,要她去派出所處理一下。來到派出所,并未看見警察,而是在地上看見一根燃燒的白色蠟燭,以及一個鞋盒大小的木頭盒子,裏面躺着一隻死去的烏鴉。
李嫂子說道:“醒來後想了想,這不就是你那天在姑娘住的那屋夢見的場景嗎?不知道是我胡思亂想,還是怎麽的,竟然也夢見了,而且還說咱們兒子出了事,我真是很擔心啊。”
籠叔說道:“恐怕不是你胡思亂想,剛才我也夢到這個場面,隻不過是在山上的小屋裏。”
接下來的幾天始終沒有神笑婆的消息,小李依然每天都往山上跑。籠叔和李嫂子想過采陽補陰,想過餓鬼纏身,甚至想要把閨女送到親戚家住,然而一想到神笑婆委托孫女傳達的“按兵不動”的要求,也隻能繼續隐忍下去。
這天早上,小李興高采烈的跟籠叔進山處理老黃木,隻是他沒有發現籠叔的心情有多壓抑。一路進山,彎彎拐拐的來到一處平時鮮有人涉足的區域,小李說老黃木就在前方。籠叔有些吃驚,這片區域并非偏僻,之所以鮮有人涉足,是因爲這裏除了最常見的草木外,什麽有價值的山貨都沒有。老一輩人說,老黃木是翔鳥善栖的一種木類,用老黃木做成的籠子養鳥事半功倍,因此要想找到老黃木,就要去鳥多的地方碰運氣,反之則不必浪費時間。眼前這片地方不要說鳥,就是野兔山雞都沒有,籠叔不相信能有老黃木。
可是看着小李自信滿滿的模樣,又不像是在胡說,隻擔心兒子被姑娘迷惑,忙問道:“老人都說尋找老黃木就要去鳥多的地方,可是這裏連根蘑菇都不長,喘氣的也隻有咱們爺倆,哪裏會有老黃木呢?”
小李當先走在前面,說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以前找到的那棵老黃木就是在鳥多的地方,可是老人的話雖然要聽,卻不能都信,萬一有出入呢?爹,您快看,前面那棵就是老黃木啦!”
12.
順着小李手指的方向看去,全是一棵棵再普通不過的樹,正在籠叔擔心兒子被姑娘下了障眼法時,小李說道:“哎呀,爹,您别往上看,得往下看,老黃木是倒在地上的。”
亂草之中有一突起,周圍的土已經被鏟亂,籠叔上前一看,濕潤的泥土中探頭露出一段木頭,不是它木,正是養鳥制籠之人夢寐以求的老黃木。籠叔難掩驚訝的伸手觸摸,那份手感,那位彌漫在空氣中的特殊味道,和之前尋得的老黃木一模一樣,甚至更好。
小李相當得意,說道:“爹,怎麽樣,我沒有說錯吧?”
“真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會有老黃木。”籠叔喃喃自語道。
小李繼續說道:“昨天路過這裏時,看見地上開着一朵花,您也知道這片區域向來隻長草不開花,而且那朵花長得很奇特,以前沒有見過,就過來看看。因爲花長得好看,忍不住好奇聞了聞,竟然聞到熟悉的老黃木的味道,便趕緊用鏟子挖,沒想到真就被我挖到一棵老黃木。”
小李爲人憨厚淳樸,向來不會說謊,如果真要說謊,表情就會相當不自然。看着小李古怪的表情,想着昨天在山中小屋外面聽到的對話,籠叔知道什麽花啊味道的都是兒子在瞎編,其實是那位姑娘帶他找到這裏的。于是籠叔便琢磨,無論姑娘是人還是鬼,爲什麽願意帶小李找到這棵老黃木呢?難道姑娘心腸不壞,在用這種方法讨好自己?
籠叔胡思亂想時,小李繼續自顧自的說道:“這裏土濕,老黃木剛挖出來時特别髒,卻沒想到一天的功夫竟然這麽幹淨了。啊,不好,爹,您說會不會被别人發現了?是别人把樹弄幹淨的?”
雖然心中被詭事糾纏,老黃木畢竟是老黃木,做成鳥籠價值千金,籠叔立刻招呼兒子趕緊幹活,把樹挖出來運回家。老人說,老黃木向來隻能生長到四米的高度,然而那也是極其少見的情況,普遍高度一般維持在兩米左右,唯獨在粗細程度上有着天壤之别。幾十年前附近有個道觀,觀中道長手中有一本前人留下的冊子,裏面對老黃木有着詳細的記載。高度暫且不提,單論粗細程度,有人見過壯年手臂一般粗的老黃木,也有人見過七八個壯年圍不起來的老黃木。
籠叔向來不奢望自己運氣有多好,隻要能造出三、四個鳥籠就很知足。果不其然,随着挖掘的持續,一整棵老黃木長僅爲一米半,直徑僅爲三十厘米。這樣一棵完全算不上大的老黃木,籠叔實在想不明白兒子爲什麽沒有直接将其弄回家,便問道:“兒啊,你昨天說老黃木太大,一個人弄不回來,可是你看,才這麽小的一棵,你應該沒問題啊。”
看見老黃木的真身後,小李的表情相當吃驚,昨天挖了一下子,也往外拽了拽,的确是一棵特别長的老黃木,爲什麽今天仔細一挖,卻隻有一米半?他把自己的狐疑說給籠叔聽,籠叔認爲是那位姑娘使的障眼法,不敢挑明,隻說道:“你别慌,大山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老黃木不是一般的木頭,既然可以把殘鳥養活,定有奧妙在其中,你昨天看見一整棵,今天挖出一小棵,都是大山的饋贈,咱們不應該挑剔。”
“都聽爹的……”慌張的小李問道:“咱們現在怎麽辦?”
籠叔轉念一想,或許也和大山的神仙土地有關,又說道:“既然讓咱們挖出來,無論多少,應該可以取走,咱們給大山,給土地磕個頭。”
父子二人跪在地上磕頭,而後起身用繩子将老黃木捆在木杆上,兩人合力,猶如擡一口大肥豬那般,準備把老黃木帶回家。熟料捆綁時才發現,正面看起來十分潤澤的老黃木,靠近濕土的背面竟然有一道深深地裂痕,裂開的部分漆黑一片,籠叔和小李都明白,這是被雷劈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