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尚未來臨,籠叔便已經起床準備鳥食。他養鳥的本事很大,卻不是什麽鳥都養,隻喜好能學人話說的鹩哥、八哥、鹦鹉和一些鵲類。他的本事随着幾十年養鳥經驗的豐富,越發成熟,但一些最基本的技巧全部源自于祖上。籠叔的父親、爺爺甚至再往上,全都是養鳥、馴鳥的高手。早年間爲朝廷飼養玩物,頗得好評,被賞錢财不少,代代傳承,卻因戰争荒廢多年,戰争結束才逐漸複蘇。
籠叔姓李,名字裏沒有籠字,隻因有一手高超的做鳥籠的本事,被尊稱一聲籠叔。由于沉默寡言,有人以同音的“聾叔”揶揄他。籠叔并不喜歡自己的外号,無奈人人都這樣尊稱,也隻能聽之任之,不去理會到底是籠還是聾。
籠叔最近特别煩惱,甚至不敢接近最心愛的鹩哥,一切源于他兒子一年前在山裏遇到的那個姑娘。
籠叔的兒子小李過完二十五歲生日的轉天,進山幫父親尋找一種制作鳥籠的上好木頭。籠叔以前做鳥籠用的是普通的材料,高超之處在于手工與雕工,直到有一次在山裏發現稀少的被老一輩人稱爲老黃木的木頭,用其做出的鳥籠色澤鮮亮,散發微弱木質氣息,把鳥養在裏面,即便是病鳥都能活的很健康,仿佛時時刻刻活在大山裏一樣。
由于老黃木特别稀少,似有絕迹的迹象,籠叔以超高價格賣出一個老黃木鳥籠後,剩下的三個再也舍不得賣,一直珍藏在家中。由于老黃木鳥籠的價值很高,籠叔和小李總會進山尋找,期待出現奇迹。至于小李,進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掏鳥蛋。這和他小時候在山裏調皮搗蛋不一樣,他的目标很明确,标準也很高,就是要尋找質量上乘的鳥蛋,拿回家孵化後養着玩。
吃過早飯,小李一個人帶着工具進山,山裏天氣不錯,小李的心情也很好。由于對林子裏的鳥窩位置太熟悉,小李并非見到鳥窩就要爬樹,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選擇鳥窩進行查看。三個小時裏,他掏了六個鳥窩,無奈眼光太高,根本沒有讓他滿意的鳥蛋。再有兩個小時就該往回走,小李把更多的目光集中在老黃木的身上,心裏拜托着神仙菩薩,讓他找到一棵老黃木,好讓爹高興高興。然而這種被老一輩人認爲絕迹的老黃木,哪裏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兩個小時後一無所獲的小李心漸漸涼下來。
往回走時,小李低着頭,情緒不高。但是很快他就來了精神,不知從哪棵樹上傳來女人輕柔咳嗽的聲音。小李先是吓了一跳,而後擡頭張望,在樹杈和樹葉間看見一雙略微蹭有污土的纖細白嫩的腿。哪家姑娘如此調皮,竟然爬到深山老林的樹上,還光着一雙腿……小李在山裏遇到過不少詭異的事,也曾中招過,被神棍神婆好一陣折騰才撿回一條命,現在雖說膽子大不害怕,卻也小心謹慎,打算悄悄離開,裝作沒看見。
無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雙白嫩的女人的腿,有着極大的殺傷力。《聊齋志異》裏多少不該發生的詭事,都是因爲男人的忍不住,才遭遇各種詭異。小李和《聊齋志異》裏的男人一樣,都是經不住誘惑的人,徑直朝着兩條大腿走去。眼下的這份決心,就是樹枝上詭異得隻剩下兩條大腿,怕是也不害怕,不後悔了。
小李來到樹下,沖這上面喊道:“姑娘,你是下不來了嗎?”
“你是什麽人?”樹上的姑娘問道。
小李從姑娘的語氣中感受到一份驚恐,忙解釋道:“我不是壞人,是住在山下鼓嶺村的村民,我姓李,是好人……”
樹上傳來女人悲傷的哭泣聲,說道:“我不是本地人,被人販子拐到此處,不知爲何,他将我留在樹上一走了之,幾天都沒有回來。我逃不走,就一直孤零零的留在這裏,沒想到終于等到人來,你能……救我嗎?”
小李二話不說,放下工具熟練的爬上樹。樹上的姑娘穿着黑色連衣裙,面色慘白,雨帶梨花,十分憔悴。讓小李感到吃驚的是,姑娘左腳腳腕上鎖着一根鐵鏈,鏈子的另一端高高的插在樹幹上。
“這都是人販子幹的?”小李驚詫的問道。
姑娘抹着眼淚點點頭,說道:“幾天前他帶我來到這裏,用繩子将我吊到樹上,把鐵鏈一端嵌進樹幹中,另一端鎖在我的腳腕上,說是明天再來找我,卻是再也沒有回來。”
“你就沒想過逃跑?”
“當然想過,可是嵌進樹幹的鐵鏈太高,我碰不到,腳腕這端又鎖得緊,幾天來一直沒有辦法脫身。”姑娘說道:“你有辦法嗎?”
小李當然有辦法,幾年來他一直跟爹研究便捷又好看的鎖,用來安置在鳥籠上。小李因此對開鎖産生興趣,私下裏不斷研究,雖然開鎖技術不強,但隻要鎖本身技術含量不高,就有辦法打開。他回到地面,從背包裏掏出幾個工具,回到樹上爲姑娘開鎖。姑娘的腳和腿雖然有些髒,卻依然是白皙漂亮的胚子,小李近距離看在眼裏,一顆血氣方剛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雙手不斷顫抖,遲遲沒有打開鎖。
2.
姑娘并未催促,隻是慌張的一再說謝謝,聲音之清脆,就像遊蕩在山林之中的雀鳥,甚至比雀鳥的叫聲更好聽。終于,小李順利打開鎖,背着虛弱的姑娘來到地面。既然姑娘不是本地人,也隻能将其背回家,再去報警。小李沒有背過娘和妹妹之外的任何女人,尤其又是姑娘這種柔軟漂亮的年輕姑娘,心思特别亂,差點找不到下山的路。
回到家将姑娘的事情一說,家人都很可憐她,立刻安頓其洗漱休息,并第一時間選擇報警。警察迅速敢來,和姑娘單獨問話,然而很快他們就無奈的出來,對籠叔說道:“姑娘說自己每天都被人販子灌藥,漸漸地記不起以前的事,我們要帶她走,她不願意,隻想留在這裏,您看能不能留她在您這待幾天?”
籠叔是個爽快人,說道:“你們那地方小,不得住不得吃的,我家地方大,就讓姑娘留下來,讓我家閨女照顧。唉,人販子真是太可惡了!”
負責鼓嶺村的派出所特别小,又沒有女警察,無法妥善照顧一位姑娘。經過協商,姑娘暫時留在籠叔家,等到上級下達指示後再作打算。接下來的幾天裏,警察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小李的妹妹承擔起照料姑娘的重任,小李再也沒有心思外出,整天混在家中就爲了和姑娘多待一會兒,尤其當姑娘洗幹淨後,一張清純漂亮的臉蛋勾着小李的心,再也想不了别的事情。
姑娘的飯量特别小,隻吃些米飯和青菜,比三四歲的孩子吃的都少。李家人以爲姑娘受刺激吃不下,并未在意。幾天後的清晨,就在籠叔馴鳥說話時,一隻可以熟練說出萬事如意的鹩哥,在後面加了一句沒有人教過的話。
“萬事如意,烏鳥長泣。”
籠叔一愣,自己養的鹩哥自己最懂,雖然可以清晰的說出諸如萬事如此、萬事大吉、早生貴子之類的吉祥話,卻有一個緻命弱點,這隻鹩哥一次最多隻能說四個字。籠叔沒有聽清鹩哥後面四個字說的是什麽,但既然句子變長,他還是挺開心的,連忙引導鹩哥再說一次。鹩哥在籠子裏撲閃着翅膀,顯得焦躁不安,尖嘴之内一連說出四五次“萬事如意,烏鳥長泣”。最爲瘋狂時,竟不說前面四個字,而是連續不斷地重複“烏鳥長泣”,生怕主人聽不明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