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楊頹唐地離去,耳邊不斷地重複着藍爾欣的話語,“我是失去記憶了,不是這段時間不存在。現在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可能離開的。就算我想,他也不會允許的。”
“我可以帶你走。”
“那又如何?我想知道,我爲什麽會和他結婚,他該和宋思晗結婚,爲什麽又和我在一起了,我怎麽接受他的,他的母親又是如何接受我的,這些我都想知道。”
“歐楊,你知道的,我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男閨蜜。不是愛人。我不是過去的藍爾欣了,我不會再受傷的。”
“歐楊,我會留下來。”
是的,他是小心眼的人,他是嫉妒顔清墨至發狂的人,他想借着藍爾欣失憶之際帶她離開,他想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自欺欺人地認爲,他們可以回到過去。回到過去?這又是怎樣好笑的笑話。沒有時空穿梭機,怎麽會至過去?爾欣說得對,她失去記憶了,不代表時間流逝沒有留下痕迹。
或許,他就不該來,不該抱有期待,導緻了此時此刻穿心穿胃的疼痛。
歐楊走了,顔清墨看上去很是開心。又是給藍爾欣倒水,又是給她削蘋果,就差沒送到她嘴邊,手把手地喂着她了。藍爾欣的記憶還停留在歸國的時刻,她忘卻了他們這大半年的時光,更不知她與顔清墨彼此相愛的地步是當年也無法比拟的。她什麽也不知道,便連一個笑也懶得爲他擠出來。
顔清墨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不該計較,不該放心上,但心裏總歸是有塊疙瘩,讓他難受。就在兩人尴尬之際,一個妙齡女子推開門進來。
“你是?”顔清墨回首,看是陌生女子,起身客氣地問道。
“我是卞晟日醫生的助理。”那女子好奇地拿眼瞄床上的藍爾欣,又畏懼于顔清墨忽而轉換地有些冷漠的眼神,隻好将目光收回,“卞醫生現在住院了,我們的動物醫院要關門一些時日了,這是藍小姐寄留在我們醫院的狗狗,我特地爲你們送回來的。”
莫莫掙脫了她手臂的束縛,一溜煙地跑去了藍爾欣的窗前,搖頭擺尾甚是谄媚。藍爾欣擰着眉,盯着那小東西仔細看,半晌擡首,“清墨,這是你養的嗎?”
顔清墨走過去,溫柔地拿手撫順她輕飄起的長發,“這是我爲你買的狗,你爲它取名莫莫。莫失莫忘。還記得嗎?”
莫失莫忘。藍爾欣好像看見眼前飄浮不定的場景,他們走在街上,她在歡笑,他在背後寵溺地望着她,嘴邊銜着百年難得一見的微笑。那場景,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可随之而來的是撕開頭顱的疼痛,藍爾欣尖叫着抱住了頭,痛苦地在床上打着滾,把身體扭曲成不同的形狀,那疼痛像是穿透了她的腦勺,在她的腦袋裏鑽洞,要将之掏空。
顔清墨眸一冷,上前抱住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呵護,小聲地安撫,“别怕别怕,爾欣,爾欣,我在這裏,看看我,我在這裏。我們不去想那些。不去想過去。”
不去想過去,不去想遺忘的碎片。疼痛感漸漸消失,等她回過神,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浸濕,她早已大汗淋漓,整個人虛脫地倒在顔清墨的懷裏。
看莫莫,似是被它的主人吓壞了,再不見适才的歡喜雀躍,被病房裏不同尋常的氣氛渲染了,它安安靜靜地看着她,烏黑的雙眼帶着憐憫傷感,還有無盡的心疼難受。藍爾欣心一滞,推推顔清墨,“讓我抱抱莫莫。”
顔清墨聞言,順從地把莫莫抱起,放到她的懷裏。莫莫一動不動,安分地待在她的懷中,連蹭頭都不敢了。藍爾欣用手代替梳子,捋順它的毛發,“清墨,我很喜歡莫莫。我們留下它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藍爾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三季的時光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會促使自己回到了他的身邊,甚至與之結婚。
顔清墨搬了椅子,緩緩地訴說着所有。聽聞卞晟日,她眉頭一皺,“連他也被牽扯進來了麽?”
“他是宋思晗父親禦用的獸醫,在祝壽宴席上,你們見了面。”顔清墨接着往下說,說他們爲了擺脫長輩的束縛與壓制,他們逃去了一個小鎮,在那裏過去了世外桃源的生活。“我在那裏爲你建了小型的普羅旺斯,有成片的薰衣草搖曳着,你好喜歡。”
藍爾欣美目放空,在想象着那是一幅怎樣美好溫馨的畫面。這麽美好的過去,她怎麽可以忘掉?她收回神,“那裏離這裏很遠嗎?”
顔清墨停頓了片刻,“唔——不算近的。畢竟我們當時是私奔,肯定是有多遠跑多遠了。你想過去看看嗎?”
聰明如清墨,知藍爾欣如清墨,她說一句話,他就知曉她在盤算着什麽,“對,我想去看看。我想去看耀眼的紫,好多好多的薰衣草,你爲我建起來的普羅旺斯。”
藍爾欣除了傷到了後腦失去記憶,身體其它地方受的都是一些小傷。卞晟日爲了保護她把身體壓在了她的身上,爲她抗去不少重物,他的身上有好些骨頭斷裂,出院前,藍爾欣特地去他的病房看望了他。
去的時候,卞晟日還在熟睡中,她隻是停留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如同布娃娃般安靜地躺着,臉上已見青茬,烏黑堅硬的發絲也長了許多,遮住他一小半的臉。他好瘦。藍爾欣心一怔,鈍鈍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遍及整顆心髒。
她絲毫不記得出車禍時的畫面,就算仔細地想得來的也隻是迷霧般的印象,可随之而來的是炸裂開的疼痛。每到這時,顔清墨都會心疼地摟着她,再也不讓她回憶。
對不起。卞晟日。謝謝你。卞晟日。藍爾欣在床邊默念了幾千遍,終是離開。她關上了門,躺在床上的病人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方才合閉的門上,好久好久不曾移開。
顔清墨與顔父顔母知會了聲,便帶着藍爾欣上了飛機,回到那座小鎮。下了汽車的那天,天空晴朗,萬裏無雲,陽光普照,花兒展開笑顔,草兒沖破泥土露出頭角,路邊的樹上新葉冒出了芽。真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藍爾欣恍然覺悟,春天已經來到了。
顔清墨從後包裹着她孱弱的身軀,低低地在她耳邊輕吟,“冷不冷?冷的話,就加件外套。”
“不冷。我們走快點兒,我想早一點看見薰衣草。”藍爾欣拽着顔清墨往一邊走,顔清墨卻隻站在那裏,含着笑望她,“你怎麽不走?”
“乖乖,你走錯方向了。”
“……”
他們回到小鎮,好些人都熱情地過來與他們打招呼,聊天。見了藍爾欣第一句話總是,“爾欣啊,你怎麽又瘦了呀!清墨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連媳婦兒都養不好,你還是不是大男人啊!”
顔清墨笑而不語,悶頭接下她們所有的批評,倒是苦了藍爾欣。她本是臉皮薄的人,就紅着臉支支吾吾地做解釋,越解釋越混亂,最後她也放棄了。
“你們走了,我們這裏好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經常念叨,說是沒人照相,沒人替他們寫信了。總是想,你們什麽時候會回來。這不,你們就回來了麽?”
藍爾欣稍稍有些迷茫,扭頭瞥了他幾眼。他正在笑眯眯地應和着,全然不見往日時時刻刻商味不減的顔清墨。看得出來,他們在這裏過得很好。
顔清墨辭别了他們,帶着藍爾欣順着一條馬路往下走,“這裏的青壯年大多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年婦孺,他們有些人不識字。你爲他們照相,偶爾也會提筆爲他們寫幾封家書,然後我順便捎帶着寄出去。”
“……順便?捎帶?你,你在這裏是幹嘛的?”
“郵差。”
“……”
這一大好的完美青年和她躲在山村小野溝裏做郵差?藍爾欣越想,心裏越是止不住地往外冒着甜蜜的泡泡,最後浮上臉,化作淺淡的微笑。
“這就是我們的家。”
無須顔清墨多言,藍爾欣早已猜到。她怔怔地望着那一大片随風搖擺的紫色,宛如是從普羅旺斯紫的海洋裏切下一小塊,搬運到了這裏。美得不可想象,美得令人窒息。
“這是我連夜從别處運來的。我們最後被曝光,也是因爲這薰衣草。”顔清墨在她的身後環住她的腰,用責備又不似責備,撒嬌又不似撒嬌的口吻說道。
藍爾欣顧不上他說的話,隻是不停地贊歎,“好美,好美。真的好美。”
怎麽能不美,一束束熏衣草随風而動,帶來陣陣清香味,和着初春草的方向,把這一片天地的空氣熏得令人如癡如醉,像是進入了夢境,小幅度晃悠着的紫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層層光圈,把這裏襯托得更是如夢如幻。這該是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啊!
“爾欣,如果你想,我們就繼續留在這裏,父母不會責怪我們的。”顔清墨在她耳邊繼續誘惑着。
藍爾欣伸出手,他不解。“鑰匙。”藍爾欣急急得呼道,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沖進去了。她想要切身感受近在眼前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