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幾輩子不敢想的事情,真要發生了嗎?藍爾欣捂住自己噗通噗通亂跳的心,強壓抑住緊張,面色僵硬地踏進家門。
顔家的客廳裏異同尋常地靜谧,顔清墨與藍爾欣肩并肩執手走在一起,都清晰可聽見對方不穩的心跳聲,不約而同地握緊了彼此的手,給對方一記鼓勵的眼神。家中的傭人與勤務兵自動地爲他們推開通往客廳的門,他們一齊步入大廳。
顔母坐在右邊的沙發上,宋思晗與宋燮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沒見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顔父的身影。好些時日沒見,顔母憔悴了許多,不見當日貴婦人的氣派與嚣張。這段時日在她臉上留下的滄桑是比十幾年的歲月都多的,顔清墨自是不忍,由不住捏了捏藍爾欣的手。她知曉,用手指刮着他的手心,悄悄地安撫着。
顔母看見顔清墨的刹那,蒼老的面孔露出驚天的笑容,像是幹涸了多年的枯井重新流出甘甜的水液。她紅腫的雙眼又瞬刻溢出淚水,走上前摟住自己心愛的孩兒,嘴裏不停地念叨,“回來了,你總算是回來了啊。這麽多天,你到底還是回家了!”
顔清墨望着宋燮與宋思晗,稍稍推開母親,一手拉着她,一手牽着藍爾欣,在沙發上坐下。顔父終于從卧室出來,他褪下了路上的大衣,換上平常的家居服,少了不少的銳氣,舉手投足之間卻依舊有飽滿的一家之主的氣息。他落座在唯一一個面朝門的單人沙發上,端起了茶杯,品了品,“茶不新鮮了,去換一壺新泡的茶來。”
勤務兵上前端走了茶杯,剩下的幾人望着他來來去去地忙碌,皆不說話,入耳的都是些瓷器碰撞的聲音和,人來回走路衣服的摩擦聲。新茶端了上來,顔父又品了品,這才露出些許的笑,滿意點頭,“嗯,不錯,這茶味道不錯。”
顔清墨回來了,顔母才大大地放了心,也才有了心情說些别的,“這是天旭特地送來的。說是他爸爸帶給你嘗嘗,你要覺得味道好,改天自己去和人家說。”
顔父揮揮手,朗聲笑道,“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哪需要這麽客套,有時間了就請他吃頓飯吧,正好把柳續也叫過來,幾個年輕人在一起玩玩鬧鬧。”
他說得雖是小一輩,但是在座的人都明白,他們從小關系要好無非得益于長輩們關系的親密。柳續的父親也是官場上的佼佼者,後來去了中央,更是了不得。段天旭的父親曾經也是高官,後來下海經商,頗有成就,他的公司在全國來看都是業界内數一數二的。他們幾人關系要好,顔父年齡最長,算起來是大哥,即使到了半百的年紀,這兄弟間的情誼絲毫未減,反而因了小一輩的關系更是要好。他說這些話,無非是想讓宋燮明白,他家的強大并不是必須需要政治聯姻的。
“知道了知道了,現在先不說這些,這家裏不是有客人嗎?!”顔清墨走後,顔母後悔地是不得了,且後來又被自己的丈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也算是想通了清墨與藍爾欣的關系。顔父臨走前,問了她一句,若是兒子回來了,你是到底要站在哪邊?她當時咬着唇未回答,可是現在,她已經明确地表示,自己到底是袒護兒子的。既然兒子不喜歡,說了要離婚,那便是客人。
憑借着顔清墨對父母的了解,他已經看出來父母對自己做法的支持了,于是捏緊了藍爾欣冰冷的柔荑,沖着她溫柔地淺笑,那笑容被宋思晗與宋燮一并捕捉到,在各自的心裏固是激起了不小的激蕩。
宋燮今日帶女兒來,無非是想把此事說清楚。他早知這件事已經毫無轉旋之地,剛才顔父與顔母的一唱一和更是把自己的态度表明地清清楚楚,他再糾纏下去,丢的不僅僅是他的面子,還是女兒的尊嚴。真是好笑了,難道他宋燮的女兒是如此給人踩在腳底下糟蹋的嗎?他的女兒必須要低着頭求别人才能嫁得出去嗎?撇開顔清墨,世上的大好青年多着去了,與其這樣糾纏綿綿不休,不如果斷點斷了關系,就是走,也要走得幹脆,走得腰杆兒挺。
想到這,宋燮冷冷一笑,“看來,顔清墨這次的離家出走頗見成效啊,到底是富家子弟,出了門跑那麽遠,還有錢買那麽多花博美人一笑啊。要不是那些花,還真找不到你們了。”
聽他小言幾句,顔清墨已明白了大半,遂笑言道,“錢财不是身外之物麽?我賺得起,自然花得起。難得這世上有那麽一人,值得讓我去花錢,去揮霍,本來這就是不圖回報的舉動,能博得心上人一笑,也算是錦上添花了。”
“幾日不見,你的嘴巴倒是越來越利索了,人也是越來越能耐了啊。”宋燮漸漸地有些掩不住心裏的憤怒,面上的微笑也有些挂不住了。坐在他旁邊的宋思晗一臉菜色,原本閃動着靈動光芒的大眼睛此刻有些幹澀失神,精緻的妝容也遮不住她眼下一圈濃濃的青色。對于她,顔清墨還是心懷歉疚的,望着自己給她帶來的傷害,除了抱歉,别無他句可言。
“人總在成長,有成長才見時光的流逝,但有人偏偏逆成長,越長越不如從前了。”顔清墨的話語越發顯得尖銳刻薄,像是要把曾經爾欣受的苦連本加利全部扔回去。顔父與顔母都看不下去了,趕忙出手阻止。
顔父咳了咳,對着宋燮半是尊敬半是帶着威嚴地說,“宋先生啊,你看看,我們在這個城市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當天,他們結婚的時候,有多少人拿着紅包過來祝賀,就有多少人躲在角落裏,眯着眼等着看我們笑話。小輩們犯了錯,我們生氣,我們惱怒,但到頭來還是得靠我們給他們解決。無非不就是因了‘父母’二字嗎?既然,清墨與思晗的事情走到這一步,離婚不可避免了。我們不如把事情攤開來,私底下了解了吧。”
宋燮看看宋思晗,後者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笑容,他又想了想,才重歎一口氣點頭,“你都這麽說了,我也不找麻煩什麽的了。說實話吧,這件事我也想私了,畢竟離婚這種事大張旗鼓地說出去,對思晗的名聲總是不太好。但是不說也是不可能的,現在的人口雜,早晚會傳出去。我就一個要求,以後有人若是問起這件事情,我們一緻口徑,是我家思晗提的離婚,與第三者無關!”
顔父與顔母交換了一個眼神,對于此事他們早有商榷。這是他們顔家欠着思晗的,而且向來思晗也是好孩子,對他們兩位老人也是尊敬有加,這點要求不算過分。顔父于是點點頭,“錢财方面什麽的,我們……”
“我們不要錢。”宋燮異常堅定地斷了他後面的話,情緒甚至稍稍有些失控,“我們家不是缺錢的人,也不是那些爲錢賣婚的人,不要拿錢侮辱了我們家思晗。”
“好好好,是我錯了,是我說錯了話。”顔父連連道歉,随後又對顔清墨說,“清墨,不管如何,這件事你錯在先,是你給思晗造成了損失,趕快給别人道個歉。”
顔清墨心有愧疚,早就在等着父親的這句話。顔父的話剛落音,他就從容不迫地起身,走到宋思晗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深黑色的瞳仁寫着無數個“對不起”,每一個都似刀似劍淩遲着她的心,誰要對不起?“對不起”是真正失去的人才會得到的東西。
“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了,我和思晗就先行告退了,至于離婚協議書,過幾天我會派人送過來。你們一家,就好好聚聚吧。”
宋燮嘴裏滿是嘲諷,再也不見當初慶生時對藍爾欣的熱情親切。顔父與顔母是尴尬得很,卻也難回口,隻是勉強地點頭撐着笑送他們出了門。宋思晗在踏出門的一刹那,目光回轉撞向顔清墨,告别的痛、錯過的痛、有緣無分的痛、一廂情願的痛、即将失去的痛,所有的痛都在無言的相視中化爲虛無,所有的痛都會随着時間長河的流淌沉入河底,但在此刻,這一切切的痛都是真實的,如此的真實,讓她無法錯意,這一切都隻是夢境。
她想了千千萬萬遍,她是多麽期待一切隻是一場夢,夢醒過後她依然是過去的宋思晗,霸氣的無所不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思晗。可是夢裏有顔清墨,那麽美好的顔清墨,令她執着去愛的顔清墨,令她不惜飛蛾撲火也要得到的顔清墨,卻終究不是她的的顔清墨。如此想,她又不願醒來了。
于是,她在夢境與現實中掙紮,她在愛與不愛之間掙紮,她在銘記與遺忘之間掙紮,她在回不去的過去與到不了的未來之間掙紮。在掙紮中死去,又在掙紮中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