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從小就知道我不是臨陣逃脫的人，我也不是遇到困難就隻知道躲的人，這一次要不是媽和宋思晗的父親把我們逼得太急，我們哪會走到這一步？我們做的是不對，不該一言不發選擇離開。但若不離開，我和爾欣怕是過得了今天，過不了明天的。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被逼瘋，到時候會做出什麽傻事，我現在也不能和你擔保的。”

“你，你這小子？你是在威脅你爸嗎？！”顔父自知他說得是實話，不便反駁，卻又礙于面子，做做樣子地對着他橫眉豎眼，連藍爾欣都看出來端倪，顔清墨反而倒“不知情”了，挺着脖子伸着頭，一副随你殺剮的壯士表情，硬是和他杠上了，“爸，我要是真的可以威脅你，我就不會帶着爾欣來到這裏了。我很感謝你們的養育之恩，爲了報答你們，不給你們添堵受氣，我願意和爾欣永居在此地。”

藍爾欣被他此刻無所畏懼吓到不行，拉扯着他的袖子讓他道歉，顔父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過了一分多鍾，鍾的滴答聲催生入耳，他擡眸對着自己兒子堅定的眼神，輕描淡寫地說，“你繼續啊。”

“爸，你想想爾欣，想想宋思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誰會願意放棄自己到了手心的榮華富貴，到這破旮旯的地方來過日子？爾欣在國外漂泊了那麽多年，吃了那麽多的苦，好不容易到了事業的巅峰，現在爲了我，這些說放棄就放棄，說不要就不要，這是幾個女人能做到的？有多少人觊觎我不是因爲我的背景，宋思晗不也是麽？如果我不是有您做父親，有出身高貴的人做母親，宋家大小姐輪得到我來娶嗎？”

“清墨，别說了……”藍爾欣看不出顔父此刻的表情是怒還是喜，越是看不透，她越是心驚。

“等等爾欣，噓——”他偏過頭，食指抵在她的唇中央，柔情蜜意地笑笑，給她勇氣，“爸，我們家已經很了不起了，和宋家聯合了是厲害了，但是能厲害到哪裏去呢？人一生那麽短暫，你已經有了高水準的生活，你還要更高水準的，能高到哪裏去？我爲了這隻提升了百分之幾幾的生活質量，放棄了一生的婚姻。爸，原諒我做不到，原諒我太自私。”

“所以說你就是非她不可咯？這個婚是必須得離得咯？”顔父挑着濃眉問他，語氣不見得多生氣，相反有了絲絲的調侃。

“是。非她不可。婚必須離。”

“好。”顔父抑揚頓挫地點頭，突然轉了首，對着那個小個子的勤務兵擺擺手，“過來過來，把電話拿過來。”他再轉過來之時，已看見對面兩個年輕人半傻了眼，“咱們聽聽你媽怎麽說，今兒個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我媽……”顔清墨瞪大了眼望着那人的左手垂在身側，手心裏握着一款最新的諾基亞手機，屏幕還在一閃一閃，顯示着正在通話中。“爸，你，你怎麽能，爸……”

顔父像個孩子般調皮地眨眨眼，“我對你媽說再多都沒用，她聽不進去，我想啊，這件事怎麽着還得你自己來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還真是沒說錯。”

顔父把手機放到了耳邊，“喂？聽到了啊？……清墨就是這麽死心眼，我看你也别費心了，費心成不了好事兒……這件事我看就這麽定了，回去和宋家說清楚……你要說不，清墨就真的不回家了，你舍得？……那有本事以後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就這樣，挂了。”

顔清墨察言觀色，等着顔父掐斷電話，才小聲地詢問，“媽生氣了啊？”

“你媽就那種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不對她狠點，就不知道斷了那心思。”顔父雖說得很冷峻，但是顔清墨心裏也明白，父親深愛着母親勝過了任何人。小時候，他調皮搗蛋惹惱了母親，父親總會是第一個沖上前，拿着皮鞭在他後面追着抽的人。到了最後，總是母親呵護着他躲開父親的皮鞭。母親，是父親在這世上唯一不會執着鞭子對待的人。那時候，他已經懂得母親在父親的世界裏的特殊性，即便不明白是愛。

“那，現在呢？”

“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和我一起回去。早說晚說這件事都得解決了。别婆婆媽媽的了。”顔父一錘定音，顔清墨與藍爾欣連反駁說不的機會都沒有了。

顔清墨帶着藍爾欣離開的早晨，小鎮上居然來了些許的人送行，多是平日裏他們幫助過的老人們。那日照相的老太太牽着藍爾欣的手，一直不舍得放。最後，還是顔清墨上前，從她瘦骨嶙峋的手裏把藍爾欣拉過來，“阿婆，我們以後有機會還會回來的。”

老太太連連點頭，目送着他們上了車。顔父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座上，從後車鏡裏看着他們略顯傷感的表情，“沒想到你們待得時日不多，就積累了不少人氣啊。”

顔清墨擡首苦笑了一下，把懷裏的藍爾欣摟得更緊了。

昨晚藍爾欣依偎在他的懷裏好久不言一語，他在等，在等她說不，在等她控訴，偏偏她又一語不發。到了最後，還是他開的頭，“爾欣，我們就要回去了。不管面臨着什麽，我都會陪你的。”

這時候，藍爾欣才從他的懷裏探出頭，露出像是苦笑又像是無奈的表情，“我們一定得回去對不對？我們逃了這麽遠，還是被找到了對不對？我們根本就走不掉的。”

他怕她後悔了，怕她在這時候要臨時變卦了，看不清前方已經讓他很不安心，現在她的捉摸不定的态度更是令他惶恐不已，他托住她的臉，亟不可待地在上面親吻，尋求着她口中的香甜，最後卻吻到了鹹澀。他頓了半秒，才敢睜開眼，藍爾欣早已淚流滿面。

那麽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手忙腳亂地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晶瑩剔透，壓低了嗓音緊張地問，“怎麽了，爾欣？生氣了？難過了？你後悔了嗎？你後悔了嗎？你是後悔了嗎？”

“沒有，我沒有後悔，隻是……無能爲力。對于你即将面對的狂風暴雨，因我而起，但我……真的是無能爲力。”藍爾欣哭得更兇，她不想出聲，于是死死咬住唇，唇瓣由紅潤到泛白到泛紫。顔清墨的心因那顔色的轉化揪起來，伸出有力的舌，抵開她的口，“不準咬自己。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就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懷裏從頭到尾都是僵硬的人宛如被人抽去了力氣，瞬間酥軟了，倒塌在他的胸膛前，無聲的啜泣變成了響亮的嚎啕大哭，這才是藍爾欣，這才是他要的藍爾欣。顔清墨這樣想，雙臂更添幾分力量，将她牢牢地死死地扣在了胸前。

最後，天的盡頭開始發白，懷裏的人才傳出均勻的呼吸聲，疲憊不堪的顔清墨這才放下了她，把她平放在床上，他仔細地盯着那張臉，怎麽也想不清楚，他是怎麽愛着這個人那麽久了，都放不開手呢？那時專注的神情與此刻别無兩樣。前排的顔父瞧見了，對着窗外，“爾欣這丫頭，和我第一次見到沒什麽兩樣。”

顔清墨稍微有些詫異，“你見過爾欣？”他以爲當年隻有母親……

“你媽媽說自己的兒子被一個女孩子迷得神魂颠倒，非拉着我去看。那時候，她還在一家西餐廳打工，坐在被流蘇包裹着的舞台中央彈鋼琴。你媽媽拉着我過去吃飯，我就這樣見了她的第一面。她當時彈琴時的用心和現在在維也納表演時的專注沒什麽兩樣。昨天我站在你家的栅欄前，看着她給老太太照相……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你爲什麽會愛上她了。”

“哦？是麽？爲什麽？”

“因爲，你愛上了一個天使，沒有人會不愛天使的。”

飛機緩緩停在機場，顔清墨手牽着藍爾欣死死不肯放開，她一路上被他拖着走，不知說了多少遍，“注意形象，注意形象。”他當做耳邊風，照例地我行我素。本該不開心的，但心底就是冒出了甜甜蜜蜜的小泡泡，連她自己都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他們直接驅車到了顔家大宅。藍爾欣站在門口還有些不安，顔父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小丫頭，是時候正式地拜訪一下你的婆婆了。有我在，你們不用太縮手縮腳的，他媽媽喜歡拿得出的女孩子。”

顔父的這番話讓藍爾欣的心那叫一個跌宕起伏，幾波大浪打過來，撲倒在沙灘上，留下濕漉漉的痕迹，潤濕了她早已幹涸的心。顔父在前領頭，顔清墨和藍爾欣走在他的身後，她趁機拉拉清墨，“你爸爸是默許了我們嗎？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顔清墨拿斜眼鄙視她，“平時瞧你挺聰明的啊，怎麽這關鍵時刻開始糊塗了？我爸的意思就是讓你放輕松點，好過了我媽那關，咱們早點結婚。”

結婚？幾輩子不敢想的事情，真要發生了嗎？藍爾欣捂住自己噗通噗通亂跳的心，強壓抑住緊張，面色僵硬地踏進家門。